大雪纷纷扬扬,来之人身着一袭白衣,外面披了一件毛领的披风,白雪静静的落在他的身上,黑发上,静的不真实,恍若梦幻。 那人来到我的面前,没有跪地,弯腰,双手向我揖礼。我回复一礼。我和他之间,恍若不是主仆,就像是,乐师之间。 果然,皇后的身份在我的头顶早已经飘忽无存。这一道院墙之外已经是怎样一个世界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生活,这宫里又有不知多少人像我一样。 琴师忽然的拜访我略微有些惊讶。当年把他送出了宫去,可现在他却又进来了。眉宇之间多了一些沧桑和成熟,从前干净如天人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凡尘。 “皇后娘娘这些年来过的可还好?” 我两相对着跪在矮几前,面前一杯陈茶,茶香倒是不减。 “还过得去。”我淡淡开口。 “娘娘和当年比起来,可真算是换了一个人。”琴师看着我娴静的举手投足,感叹。 我转头看门外依旧飘扬的白雪:“这样不好吗?” 爽朗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好啊,怎么不好。” 对面一阵沉默,似在沉思什么。良久,他复开口:“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向娘娘讨一个人。” “什么人?”我听闻转回头,认真的看着他,明知故问。 “呵……这个样子,倒是有点像从前的娘娘了。”他又笑,“娘娘不是知道,我此番寻来,定是为了寻找稚儿吗?” 我恍然大悟的样子,手藏在袖子里有些颤抖:“啊,你是说稚音啊……” 琴师的眼神很坚定,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似乎无处可躲,只得目光往下看,看着那一杯热气渐消的陈茶。 “稚音她……年满,放出宫去了。”我撒谎道。 “是这样吗?”对方的声音充满怀疑,可又无处对峙。 我以为他会一直追问下去,但沉默一段时间后却起身告别了。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松开,手心已被掐出深深的血痕。 我又转头看外面,大雪纷飞中在无人问津。 “娘娘,回屋歇着吧。”一直以来还留在我身边的丫头说话。我回过神来。茶水已经凉了。 听说琴师在宫里住了下来,还是从前的那偏僻的院子。但是位置虽偏僻,来往人流却是不少。听说他也经常去给君王弹曲。他已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宫里各个争权夺势的人都想巴结他。可他依旧是一个清丽孤傲与世无染的琴师。 某一日,花开正好,我在院子里散步之时看见一只通体白色,两只眼睛颜色还不一样的猫,猫的爪子上带着血迹,后退一颠一簸,兴许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打断了腿。我见着着实可怜,便让跟着我的丫头收养了它。 看它脖子上挂着的银铃,便知道它一定也是有得过宠的时候,只不过做错了事,于是便让人丢弃了。在我这几日,从不见有任何人来寻它。 我倒是欢喜,在这宫里十几年,从没有人像它一样和我亲近过,不谈利益,只留恋相互的温度。但我知道,近日宫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所有肮脏的手段全部埋藏在静悄悄无人言语的角落里。 静也在情,闹也在理,这宫墙里发生的事,每一天每一天的重复着,一阵吵闹一阵寂静,一阵热闹一阵冷清。每一日都在安稳度日,每一日又在胆战心惊。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跳出了那个牢笼,站在棋局之外看的更清楚一下,可是身在这宫墙内,又怎么能完完全全脱身呢? 有人拼命跻身在那斗争当中,有人想要逃离,却也被卷入其中,有人早已心如死灰,无所谓生死存亡爱恨情仇,有人明哲保身冷眼旁观,有人鬼迷心窍失足成恨,有人默默无闻无辜牺牲……这宫墙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都在一个没有形状不可触及的巨大漩涡中,于谁都为敌。 这宫墙里的人,都没有心。 远处有琴声传来,依旧动听,可琴音里毕竟也参杂了些许别的东西,不再如从前般纯粹了。 远处又传来一阵喧闹,金色的龙辇映入眼帘,原本我是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是平静如一潭死水。参杂着女人的哭声还有各种各样话里有话的言语。 这宫里就是这样,看热闹的人尤其的多。 皇帝下了金辇,来到我的面年,我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跪下行大礼。君王打量着我,莺莺燕燕们也都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说风凉话忘记了各自应该扮演好的角色停下来打量我。 身后的丫鬟抱着前几日捡来的白猫跪着。 我等着早已料想到了的剧情展开。但跪了很久一直听不到有什么话语。 “贵妃,那是抓伤你的那只畜牲吗?”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话语从头顶传来。他没有叫我起来,我跪在地上思索着是否可以自行站起。 女子柔弱的哭声又传来:“启禀皇室,就是这只畜牲。” “畜牲”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不知道如今的贵妃说的是我还是我捡来的白猫。思索着,事已至此,我再这么跪下去倒显得我处境凄凉了,而站起来,也不过在今后莫须有的罪名上多加了一条不敬不识大体的小罪而已。 嘤嘤的哭泣的女子用丝帕半掩着面,但依稀可见脸上有着几条抓痕。边上有一个妃子正在安慰她:“畜牲定是嫉妒姐姐的美貌,不然怎会下如此黑手。姐姐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想想淑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一定保不保得住了。” “够了。”帝王怒,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把那畜牲打死。” 有人有了异议:“皇上,这畜牲不对宫女下手专门针对姐姐们,怕是有人专门训练过吧!” “不过是一只畜牲。”他哧鼻。 “可是皇上,这畜牲的主人,您看……”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对着那妆容精致,别有用心的妃子说:“她是皇后,也是你随意可品头论足的。” 那人委屈,但很快知错的低下头,楚楚可怜。 “朕会亲自审问,你可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转身走向他的金辇。 我眼看着那女子走之时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 这一趟浑水,我终究还是淌了,尽管从看见那只猫的时候就隐约的感觉到,但却如同自毁一般,迫切的想要结束这样无欲无求却又痛苦不堪的牢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