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开学以后就是百日誓师大会。　　　　同龄人已经很忙了，该补课的补课，还有从学校请长假自己回家去学习的。　　　　唯有裴归舟看着依旧悠闲，好像学习紧张的氛围根本就没有落在他身上，然而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他早一年入学，现在已经十六周岁了，有空的时候会去一些小店做兼职，挣点钱。然后学校帮助他申请了贫困生，自己也靠着参加市里省里的比赛拿了一些奖学金。　　　　许妙没事就会去陪他，也不闹腾，就在店里坐一整天——她觉得自己为了裴归舟真是把底线都丢了，以前她从来不会是挤公交车挤地铁，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看一个人身上。　　　　还为人打工？这根本不可能。　　　　初二的课业在她面前并不算什么，实在是过于简单了，就连物化生也是。读高中的时候她是有学理的能力，但听了高二的学姐学长的话，她觉得学理不仅累还要秃头，所以还是选了文，每天看看书看看报过得像个老年人。　　　　虽然高三一样惨如狗。　　　　然后在许妙的怂恿下，裴归舟把几首自己原创的歌曲上传到了某音乐网站，反响很好，也开了微博，拥有一点粉丝。　　　　有好几家公司递来了橄榄枝。　　　　最高兴的自然是许妙，现在好像已经完全从裴归舟身上看不见阴影了，能让他从事自己的梦想，应该是皆大欢喜吧？　　　　裴归舟知道自己不想去。　　　　不论去哪一个，都意味着几年的封闭式训练。见她的次数，可能要以一年个位数来算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他不去，他就没有办法赚更多的钱。他连自己都养不起，以后怎么养她？　　　　中考成绩出来，裴归舟考了市状元。校门口拉起横幅祝贺他，他保持着亲和力满点的淡笑接下这荣誉，以及一笔丰厚的奖学金。　　　　私立学校公立学校争先恐后来找他。　　　　裴归舟一个都没有去，他与音乐公司签了约，直接去那个城市，公司会争取他的监护权。　　　　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至少要提前一个月过去，最后决定七月中旬走。　　　　走之前，裴归舟来找许妙。　　　　他依然带了一杯她钟爱的红豆布丁奶茶。奶茶这种东西似乎总是喝不腻，不论是冰的热的都各有千秋。　　　　“妙妙，我要走了。”小姑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捧着奶茶静静地喝，好久都没看他，他皱皱眉，出了声。　　　　许妙眨巴着眼睛，看他。　　　　“最晚你高考，我一定会回来。”裴归舟说。　　　　他户籍在这，肯定会回来参加高考的。——而且，就算是为了她。　　　　许妙拧起眉。　　　　她最担心的倒不是与裴归舟的分别，而是离开了她以后，裴归舟自己……　　　　十七岁是曾经裴归舟的坎。他在十七岁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也是在十七岁之后，以“天才歌手”闻名。　　　　他明年就十七岁了。　　　　小姑娘的不情愿让裴归舟感到满足，他眯了眯眼，轻声说道：“我寒暑假都会回来，小长假的时候也会。”　　　　开学许妙就初三，明年就要上高中，认识新的同学，不在他的视线下，他很害怕。怕如果他长时间不回来，小姑娘还是不是他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如果遇到那种情况，他会做出些什么。　　　　也许会死。　　　　小姑娘依旧是一脸的不高兴，又是一副要哭的架势，裴归舟哭笑不得。挑起话题的是他，这下他宁愿自己没说了。　　　　可他又享受着这种诡异的满足感。　　　　真是……令人讨厌的分别。　　　　他又忍不住去亲了亲小姑娘的发顶，现在她太小了，他连她的脸颊都不敢碰。他知道自己有的时候成熟的过分，可他感觉自己本来就该这样。　　　　对她也是，他们应该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小姑娘也没有排斥，不是吗？　　　　他从她脸上看见了习惯。　　　　就在裴归舟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许妙吓得都没握住遥控器，父母站在门外，一抬头就能与裴归舟对视。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条纹的休闲衬衫，面容温和如水。比起许妙，他就显得要淡定多了：“叔叔阿姨好。”　　　　他永远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以温柔为面具，对每个人都是淡淡的笑，好像很好，可总有化不开的疏离。　　　　许妙的父母阴沉着脸，母亲不说话，父亲倒是也没有落裴归舟的面子：“我好像听说过你。你是裴归舟？”　　　　喔，这名字是挺耳熟的，校里的家长群都转疯了，中考市状元。　　　　市状元在他们家里。家里只有他和他们家妙妙。　　　　许妙在后面站着，耷拉着脑袋，跟做错了事情似的——她还真的有点束手无策。从前她父母又不管这些，而且跟裴归舟确定关系都是高考以后的事情，整个高中他们都处于那种暧昧不清的状态，不算真的谈恋爱，正式的告白在毕业。　　　　现在，是有点早了呢。　　　　可他们这又算什么？　　　　其实这些事情，许妙的父母隐隐有所觉察。有几次到学校接她，很容易看见她和一个男生走在一块，大手牵小手，不像是哥哥和妹妹，感觉有点说不清，只是没有打破一道界线。　　　　“去书房谈。”许母冷着一张脸，还算是比较平和地说道。许父默许了，也如此表示。　　　　裴归舟从善如流：“好。”　　　　他不急不缓地跟在两人的后面。一对父母对视一眼，暗暗打量着他。　　　　刚刚初三毕业的少年站在他的长辈面前，却不落一点气势。确实是有实力的，但是实在是太小了。　　　　他们的妙妙才十四岁啊。　　　　书房门一关，声音全部都被隔绝在外，许妙也没有偷听的心思，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她没必要去担心这些，裴归舟如果不能搞定，那就不是裴归舟了。　　　　果不出其然，半个小时以后三人出来，许妙的父母完全变了个态度，许母甚至还邀请裴归舟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看见许母的表情，许妙大概能猜出来裴归舟对她说了些什么。　　　　女人嘛，感性的生物。　　　　裴归舟自然是留下了。现在才下午四点多，时间很充裕，少年系上碎花的围裙帮忙打下手，萝卜土豆藕切得整齐漂亮，刀法很好，是个厨房老手。　　　　许妙跟在旁边看，她有一点想帮忙，可是看见尖锐的刀锋，想想还是算了。　　　　没把东西切残已经是她最后的温柔，她又不是小孩子，闹腾什么呢。　　　　她自顾自的欣赏着舟舟的盛世美颜：就算穿上了妈妈的碎花围裙，他也依然这么好看呀！一点也不女气，很干净，很赏心。　　　　裴归舟若有所觉，小姑娘的视线太过灼热，遮都遮不住。但他很喜欢这样，即使她的亲生母亲就在身边，她的眼睛里满满的也全都是自己——他喜欢她看向自己时候的样子。　　　　他是很自私的。　　　　已经是他的所有物，那么，就属于他了。　　　　许母发现自己压根就凑不上去，干脆让裴归舟来炒菜，自己则出去找许父了：“女大不中留！”　　　　这还没长大就留不住了，胳膊肘尽往外拐，平日里的疼爱都喂狗了是吧！　　　　许父忍着笑，凝视着裴归舟的背影，叹了一声：“挺好一孩子。”　　　　有一个不幸运的童年，但依然活的这么阳光，没长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裴归舟没有明说他的身世，如果他说了，他们反而会认为他在打同情牌。许父是看见家长群里的微信文章，才去了解到裴归舟的。　　　　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将来是个人才，就是没想到这孩子会出现在他们家。　　　　他们妙妙……妙妙也是幸运的孩子，有这么多疼爱她的人。　　　　“别想了，我现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们都太小了。”许母哼了一声。　　　　“没说现在啊，”许父笑着说，“不是还有三年吗。”　　　　要说女儿，其实他跟许母一样都不舍得。他们是怕的，女儿身上有这样的缺陷，口不能言，就连往后被人欺负了都没有办法说出来。对于未来的伴侣，他们更是早就订下了一套苛刻的标准——他们甚至觉得，就算女儿不嫁人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快乐，他们就高兴，随她怎样都行。　　　　可是，一想到在书房里少年郑重的承诺，他就心软了。　　　　少年面容青涩，可已然有了挺拔的风姿，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敲击着他们的心灵。　　　　——我想成为她的声音，让她可以自如地表达自己。　　　　——感谢你们照顾她这十四年。我想当我有实力以后，我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请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