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闲谈,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落山时来到夜市街,此时天还未黑,街上出摊的人并不多,没有上灯之后的繁华却满是宁静悠然。 街尾卖酒酿汤圆的小摊已经支了起来,老板娘还记得这对夫妻,薛莘和宋慈刚走过来她便笑着拿抹布在一张桌子上擦擦请他们坐下。 “我们新上了一道开胃的酸梅子,二位要点不?”老板娘问道,语气间带着几分熟络。 虽然刚才双方都没有打招呼,却都将彼此当做了熟人。 “来一碟吧”,宋慈说道,他觉得夫人应该会喜欢吃。 薛莘将布老虎放在桌子上,对站在旁边的夏木道:“你也坐,夜市上都是热热闹闹的,不分主仆。” “是,谢谢夫人”,夏木笑着施礼,继而坐在小姐下首边,好随时伺候,只是看到大人起身去给小姐买来烤羊肉还细心地将肉从钎子上剥下来给小姐放到面前时,她不着痕迹地往后坐了坐,争取把自己当做不存在。 薛莘吃两块拇指大的烤羊肉便觉有些腻,忙摆手不要。 宋慈看她一眼,拉过碟子很快将上面的七八块烤肉夹起来吃个干净。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碟子深紫色的酸梅子送来,闻到酸酸清香的味道,薛莘双眼一亮,忍着咽口水的冲动,还是等老板娘把碟子放好说了声“慢用”才拿筷子夹起一颗送到嘴里。 酸梅子很酸,但若能扛住一开始的酸,接下来会品到很特别的甜味,薛莘吃得很开心。 夏木闻着味道很不错,吃到嘴里差点没被酸得吐出来,强忍着吃完一个,即使片刻后口中酸梅子变得甜甜的,她也没有勇气再吃一颗。 实在是太酸了。 “夫人,您吃着这个梅子不酸吗?”夏木见她家小姐吃得没有半分勉强,不由好奇问道。 “挺清爽的”,薛莘说道,“不觉得太酸。” 宋慈换双干净筷子夹了一颗给她,说道:“也不要吃太多,容易倒牙。” “嗯”,薛莘在吃东西的时候心情很好,干脆答应。 吃过汤圆,夜市上已经灯火处处的热闹起来,宋慈去结账,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见薛莘看他,往上提了提油纸包:“你喜欢这个,我便买了半斤,吃完再来买。” “谢谢”,薛莘真诚道谢,眼中淡淡的笑意在灯火映照下分外璀璨。 宋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越注意夫人越发现她有很多轻易便能让人喜欢上的地方,虽然偶尔执拗的像个孩子。 宋慈再回神时,薛莘已经带着夏木在前面走了,他忙快步跟上。 夏木看着大人护在小姐旁边,比之往常多几分紧张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想起差不多被小姐全盘消灭的酸梅子,夏木突然啊一声叫出来。 “怎么了?”薛莘侧头问道。 夏木想问什么,又忙摆手说没事,脸上却带着几分欣喜的笑容,小姐不是有身孕了吧?随即耷下脸,大人像是知道的样子,小姐知道吗? 她回家后要跟小姐说说。 从夜市街上出来,薛莘手中多了一个彩色陶俑,宋慈买的,说是看看漂亮的东西心情好。 薛莘也挺喜欢这个惟妙惟肖的仕女彩陶,对于宋慈的说法便没有多理会。 回衙后,夏木趁服侍小姐洗澡的工夫,迟疑着问道:“小姐,那个您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上哪不舒服?您是不是那个…有了。” 薛莘慵懒地撩起长发趴在浴桶边,疑惑道:“有了什么?” 夏木跺跺脚,既不好意思又担心自己猜错而让小姐空欢喜一场,停顿片刻才低声道:“孩子啊。” “哦”,薛莘好笑,“怀孕就怀孕嘛,说什么有了。” 夏木:…“那您有没有啊?”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她忙捂住嘴,小姐就爱故意捉弄人。 “有”,薛莘点头,她是真的没有听明白啊,将长发全部垂在浴桶外:“帮我洗洗头发。” 出了些汗,不清洗干净会睡得很不舒服。 夏木却一下子惊喜地喊出声来:“真的吗小姐?”忙又施礼道:“奴婢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薛莘:“洗头发。” 此时净室外传来嘟嘟敲击声,宋慈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夫人没事吧?” 夏木忙收敛情绪,“没事,是奴婢放肆了。” 人影在糊着天青纱的门外顿了顿,随即一晃走开。 夏木松口气,轻快地提一桶热水兑凉水调成大半盆温水帮小姐洗头,看了看门口低声道:“小姐,您有孕的事是大人告诉您的?” 薛莘闭着眼嗯了声。 夏木才真正放心,看来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怪不得大人这些天来对小姐这么好呢,不过不管因为什么好,大人对小姐好就好。 片刻后,夏木问:“小姐,什么时候让人去通知老爷啊?老爷若是知道您有身孕了,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用让人去说”,薛莘说道,“一个月后是父亲的生辰,我过两日便去临安府。” “可是您现在有身孕,这么来回跑对身体好吗?”夏木不太赞同。 “月份还小,没事,再说徽州到临安不过百里路程,车子赶慢些一天便也到了”,薛莘想直接在临安生产,那里毕竟是大宋都城,好医生好产婆定然不少,其实她是很惜命的。 长及膝部的头发清洗还比较容易,晾干就比较费时间了,宋慈看看沙漏,已经是戌正,他将一屋子依旧围着薛莘忙碌的下人赶走,打开窗户,拿起条干帕子坐在她身后挽起半干的长发轻轻揉搓。 薛莘下意识地习惯宋慈的服务,片刻后想到不妥却也没有撤开,依旧倚在软枕上一边由他给自己擦头发一边看书。 “这里有个关于仁宗期名臣,开封府尹包大人的故事”,她突然指着书上的一段文字对宋慈说道,“嗯,两个妇人争子,包大人便用‘伤害孩子’的办法判定孩子的生母,与你今天断的争婚案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宋慈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书页,幽幽馨香沁入鼻端让他有片刻的晃神,看完那一段文字,他笑道:“夫人谬赞了,包大人在前为夫可不敢专美,说我这判案之法与包大人的有异曲同工之妙才更合适。”心里却感叹这些民间传闻倒挺有智慧。 “何必这么谦虚,在我看来你比包大人优秀得多”,薛莘随口说道,翻到下一页继续看。 “是吗!”宋慈笑了笑,忙握拳挡在嘴边遮掩,“没想到迟迟这般高看我。” “嗯,你很厉害”,薛莘点头,毫不犹豫地夸赞。在她看来宋慈被称“伟人”二字也不为过,这个时代并没有对物质的深入研究,但他却能够利用日常生活中用到的东西验尸断案,有些手段即便是高科技发展的时代也比不过… 肩膀突然微沉,薛莘侧头,便对上宋慈带笑的眼睛,随即唇边有片温热一扫而过,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看着宋慈。 宋慈靠近些,又在她唇上碰了一下,“为夫不会让迟迟失望。” 薛莘镇定地嗯一声,转过头去后却忍不住擦了擦嘴唇,双颊莫名有些发热:刚才一定是意外,不过这个男人温柔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 早晨,薛莘和宋慈正在卧房外间安静地吃饭,一个小丫头走来,停在门口见过礼说道:“大人,夫人,瑛姑娘前来辞行。” “辞行?”薛莘奇怪地看向宋慈,好好儿的女秘书怎么不干了。 宋慈什么事也没做,但在薛莘的目光下还是有些心虚,本要让人直接走,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 薛莘问:“我用不用回避,你们好好说?”自己已经和宋慈说好和离的事,对他怎么样和女秘书相处便也没立场管。 宋慈听罢直接黑脸,扔出两个字“老实呆着”,暗自一算这其实是四个字,他的脸色更加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