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操控木童的九灯,一下便听出了来人是谁。
“背后捅刀子的匹夫,也配来质问我?今日你们若放人离去,和尚我可以既往不咎,立马离开松阳县,否则...”
“否则你敢如何?”
戚世良自恃有人撑腰,底气正足,巴不得这九灯说出些人神共愤的混账话,惹得谢先生一巴掌拍死他。
谁知那九灯丝毫不耍嘴皮子,戚世良话未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木头敲击的脆响,那被木童锁头的刘氏,顿时身首异处,一蓬鲜血溅在了木童脸上,使之显得更为妖异。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谢自然正试图找出九灯真身,哪知戚世良会一下把这和尚激怒。
在那木童的肚腹中,镇有一枚指盖大小的佛子牌,上面有一缕法力丝线延伸出来,通向县衙之外。
谢自然那一缕神意,一直想顺藤摸瓜把九灯找出来,可这和尚施法总是一阵一阵的,这法力丝线也会紧跟着断开,所以他才没有贸然出手,怕打草惊蛇。
“啊——!”
就在刘氏被枭首的刹那,那神谙妙童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似乎极其厌恶身上的血腥,挣扎着想要摆脱九灯的控制。
九灯见状,口里念出一段经咒,那佛子牌上顿时透出一道金光,笼罩着木童将它镇压其中。
可那木童俨然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只闻数十声幼女的啼哭,混成一道厉啸,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幼女残魂,从木童的眉心一股脑冲了出来,撞击着她体表的金光咒法,但仍是无济于事。
谢自然看得眉头一皱,那神谙妙童明显是觉醒了灵智,可照它这么个拼法,别说灵智了,便是那一缕抱素还真之妙也会很快磨灭掉。
好在九灯这会持续催动咒法,倒是让谢自然逮到了机会。
他那一缕神意顺着法力丝线摸了过去,最后在城外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九灯的踪迹。
那破庙门前躺有几具尸首,一看就是路过破庙进来歇脚的行人,全都被九灯毙命在这。
庙里破碎的佛像下,九灯仍在诵念经咒,在他胸前不远处,一枚巴掌大的佛母牌正悬浮在那,放着熠熠金光。
显然,那母子佛牌是一对,九灯正是通过此物传念显法,操控着木童。
谢自然心头一定,把这秃贼找了出来,一切就好办了,否则再让他逃了,终究是个祸端。
公堂上,那神谙妙童还是落入了九灯的控制,一起一落,眨眼间就扑到了一名衙役的脖子上,双臂一搂,再次将人锁喉。
“答不答应,我数到三!”
戚世良手持金魄刀,虽是怒不可遏,但心中却为先前的莽撞懊悔不已,不敢再乱来。
谢自然见这秃贼又要逞凶,掩在袖袍里的左手顿时轻轻一弹,指间便有一朵无色业火悄然飞出,如同一瓣飞花,向着那法力丝线迎了上去。
轰!
二者刚一碰触,整个法力丝线便腾起一道焰浪,而缩在城外破庙里的九灯和尚,只觉灵台中一股热浪扑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引火烧身。
杀戮越重,业障越深。
九灯就如同个油罐子,越是在地上扑腾,身上的业火烧得越旺。
他知道那巡捕没这本事,立马猜到有人暗中出手了,趁着还有口气在,一个劲开始磕头讨扰。
“不知是哪位高人,求饶恕和尚一命,我乃烂柯寺僧人啊!”
那锁住衙役的木童,早已跌落在地,而九灯的一阵阵嘶吼,正透过那佛牌,在公堂内回响。
“前辈恕罪,前辈恕罪...”
“饶了贫僧吧…”
“前辈,我有一颗从烂柯寺盗出的古种,我愿献给高人,只求留我一命。”
...
一时大堂内外,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一些原本已经逃出衙门的百姓,也开始缩着个脑袋在门前打望。
所以高人在哪?
然而谢自然始终没有回应九灯一句,十息过后,九灯和尚再也没爬起来,小庙里只剩下一件破损的僧衣,大堂里的木童,也随之安静下来。
公堂上,戚世良回头看了看谢自然,两步凑到他跟前。
“先生,刚才是?”
谢自然淡然一笑,轻声道:“那恶僧罪有应得,已经服诛,巡捕大人可立马派人去城外破庙搜寻,那和尚应该留下了不少脏物。”
戚世良闻声瞳孔一怔,惊呼道:“先生这就把那恶僧给灭掉了?九灯的修为可不低啊!”
他心中更着恼的是,自己竟连谢先生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戚世良先是安排下属去破庙拿脏,皆着便大步来到神谙妙童跟前,右手铁掌一探,将它牢牢钳制在手里。
这玩意看着邪门得很,就怕它一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在他旁边,惊魂甫定的刘铁匠抱住了血泊里媳妇的残尸,然后指着那木童亢奋地嘶吼道:“烧了它,烧了它!这是邪祟,是它害了我媳妇儿…”
刘铁匠的哭腔触动了围观人的神经,这木童吃了几十个女娃的阴血,一旦活过来,能是什么好玩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附和。
“烧了它!”
“烧了它!”
...
公堂一角,柳老爷子一直委顿在地,如同苍老了十岁,须发都白了不少。
直到所有人都在扬声要烧了木童,才让他一下醒过神来。
只见他起身来到公堂中央,然后迎着众人目光,向着那杨县令重重一跪。
“大人,柳应物愿为当年所犯之事赎罪,请大人赐我一死。”
杨县令长叹一声,一时不置可否。
柳老爷子心里已然通透,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完成些未了之事。
只见他转身来到戚世良身边,手一伸,哀求道:“巡捕大人,老朽不惧赴死,只想临别之际,再看看这妙童。”
“说起来,老朽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妙童竟是从当年的木雕娘子修改而来,上面的抱素还真之妙,更是柳某此生修行的巅峰。蓦然回望,从我害死木雕娘子的那一刻起,老夫的修行就已经毁了,因为连我自己都打心底不信,雕木可活,假亦是真。”
柳老自嘲一笑,向着戚世良又行了一礼。
“还请巡捕大人成全。”
事已至此,戚世良自然也不愿做恶人,便将那神谙妙童递到了柳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