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姜父出了趟门,目的地是村支书李爱国家。 他跟李爱国是小学初中同学,光屁股时打闹出来的交情,长大后关系一直很铁。 闺女说的没错,那吕文伟就不是个好货,既然姜艳一心要嫁,那就嫁好了,反正她名声远扬,肯定说不上更好的人家,不存在推人入火坑之说。 吕文伟耍了他闺女,要是看着他娶一房贤惠媳妇过安生日子,姜父不得劲。两人折腾到现在,干脆凑一起过,榨出剩余价值也好还姜大伯平静。 未婚对象闹矛盾致人落水,远比偷情男女藕断丝连好听多了,南坪村的面子也好看。 李爱国一提,其他村委干部肯定乐意,吕家再不情愿也抗不过。 姜父的去向,姜宁有猜测,不过她没多理,将今天卖栗子糕的钱整理好,记了账后放进小钱箱,她就睡下了。 十天盘一次账,利润兄妹三人均分。 本来姜建设兄弟要少拿,姜宁不同意,她虽耗时多,但重体力活哥哥们多干,还有大嫂平时帮忙,二哥联系面粉等原材料。 最后姜父一锤定音,那就均分。 儿女关系不为金钱所动摇,姜父姜母很高兴,他们平时帮忙拒绝分利润,夫妻手里有钱,拿不拿以后都是孩子们的。 姜宁兄妹无奈,只好在父母生日或节日,给钱或多买东西回家。 一夜无词,第二天一大早,赵家二姨就赶过来了。 她是媒人,笑吟吟询问姜家最终意见。 姜家同意了。 大喜事两家都高兴,接下来,就该密锣紧鼓准备结婚了。 赵向东这次假期回乡相亲,部队领导是知道的,因为不知事成不成,就说好不成就当探亲,早些回来;成了的话发个电报回来,他连婚假也一起休了,正好办喜事。 婚假连同探亲假有一个月,听起来不少,但实际用上操办婚事,就十分紧迫了,这还没有减去往返部队的时间。 赵家火急火燎,姜家既然决定嫁女,也不会在这地方过不去,双方齐心协力,尽快把婚事操办起来。 “彩礼钱我们不多要,就一百二十块。” 姜父姜母在屋里商量,年初才分田到户,从前生产队一起干活,社员是没什么钱的,壮劳力多的家庭,分了粮食后,一年到头最多也就领个几十块钱。 甚至有的家庭,还要倒欠。 不过赵向东情况不同,他参军多年,部队管吃管穿还有津贴工资,就说他升了营级后,工资有七十多块。 就算他多年来一直寄钱回家,自己没存多少,赵家也不可能将他的钱都花完,一点娶媳妇的都没攒下,算算他的工资,一百二不多。 姜母不图钱,她图的是闺女腰杆子硬,这年头很看重彩礼,穷苦人家还要半袋粮食,你不要不会显得清高,反而会让人婆家看不起,邻里嘀咕。 “那一百二彩礼都给宁宁,我们加三百块进去,当压箱底钱。” 本来姜母准备的是一百八,毕竟兄妹三个卖糕点前,家里虽相对宽裕,但也有个限度,娘家贴补近两百块压箱底钱,在南坪村绝对是头一份了。 这不因为姜宁在今年,前前后后孝敬了爸妈有一百块出头,姜母都给她添进去的。 四百多的压箱底钱,林县都少有了。 姜父听了点头,“至于其他,就看赵家准备吧。” 赵向东没参军前,赵家不咋的,住的还是四间小小的茅草房。他参军后几年,赵家扒了旧房子,给盖了八间大屋,去年还把草盖换成了瓦盖。 说实话,赵家条件只能算还行,跟姜家有距离。姜父看中的是赵向东这个后生,人好其余条件可以适当放松,反正闺女婚后随军,不住赵家,置再多大物件,她也难搬走。 现在县里结婚,流行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农村人钱少还弄不了票,一般想置办齐全不可能,能有其中一样就羡煞旁人了。 姜父姜母商量好了,赵家怎么也能弄个一两样,对方有一样,他家就陪嫁一样,有两样他家就陪嫁两样。 还有立柜、平柜、梳妆柜等嫁妆,姜家早两年就让人打好了,存在后屋里。 至于姜宁的私房,姜父姜母再暗地里给的,就不放在明面,毕竟财不可露白,嫁妆再多就太扎眼了,且与彩礼相差太远,也打赵向东的脸,不利于夫妻和谐。 “老头子,如果陪嫁就一大件,是给买手表还是自行车。”姜母琢磨。 “我要手表。” 姜父换没答话,姜宁就探头进来,她听到最后一句,就顺口答了,“爸妈,手表我能带着呀。” “不害臊。” 姜母笑着拍了一下闺女手臂,拉她在身边坐下,“老头子,闺女说得对,手表能带去省城。”缝纫机笨重,所以才第一时间被排除了。 最好赵家彩礼也是手表,闺女女婿一人一块。 “爸妈,如果还有自行车的话,我就拿着票好了,到杨市再买,反正是陪嫁,我家爱咋就咋地。” 如果在林县买,肯定归赵家人用,自己陪嫁,爸妈的血汗,姜宁舍不得。 直接带票的话,她有钱,也不用爸妈再给了。 “闺女说的对。” 姜母赞同,光其他嫁妆已经很好看了,这些大件实惠些更好,没必要便宜了别人。 姜父也点了点头,摸了摸闺女发顶,一眨眼就那么大了,要嫁人了。 * 姜家欢喜中带着不舍,总体气氛是愉快的,相较而言,赵家就复杂多了。 “……彩礼一百二十块钱,三转一响大件随你们意,日子就东子休假。” 赵家堂屋门敞开,赵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赵母拉了条凳子给妹子坐下,一家老少整整齐齐,安静听着赵二姨带回的话。 “一百二十块钱?” 二姨刚歇下话头,赵大嫂孙秀花惊呼出声:“这乡下地头的,哪家闺女值一百二?姜家这是要抢钱?!” 她嫁过来时,娘家就收了十块钱加半袋子粮食彩礼,还是粗粮,这也就七八年功夫,怎么就成一百二十块了? 还三转一响看情况给买? 二叔子屋里有新打的床柜,还有酒席,这结个婚怎么就那么厉害? 家里钱数目是固定,老二结婚花多了,一家人留下的就少了,孙秀花心如刀割,不顾赵向东在场,脸一拉,“不得了了,姜家闺女是金子打的!” 她嘀咕,“结个婚得好几百,哪家霍霍得起?” “老大家的,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吧?” 赵二姨忍不住反驳出声,“你嫁进来什么光景,现在什么光景?” 孙秀花进赵家门时,恰逢林县所在省份遭遇灾荒,那时候一袋粮食有多珍贵?要知道当时不少闺女出门连彩礼不要,但求能在夫家混个半饱。 “东子每个月工资寄一半回来,这都多少个一百二了?” 赵二姨扫了眼敞亮的瓦顶堂屋,东子有能耐,以前家里困难多照顾是应该的,但这么多年寄钱回来,怎么也得把他娶媳妇的钱攒了够吧? 她听她姐说过的,东子开头两年津贴少,全部给寄回来,后来升上去了,才逐渐给自己留点,再后面家里好过多了,才自己留一半,往家里寄一半。 九年攒下来,要说一百二彩礼都拿不出来的话,就太过分了。营长工资七十二块,一半三十六,东子升了半年,就给家里寄了两百块。 “姜家姑娘陪嫁肯定不少,你有吗?”赵大嫂当年,可是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过来。 二姨说话时,顺势望一眼赵向东,赵向东坐的位置刚好背光,看不清表情,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他大手握拳,有些紧。 她啧一声,摇了摇头。 “你这婆娘说的什么疯话?!” 赵家老大赵向前把木桌拍得“啪啪”响,瞪着自己婆娘,怒喝:“钱是东子寄回来的,花你的吗?你跟姜家姑娘能比吗?爸妈都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 孙秀花缩了缩脖子,虽暗自愤愤,但再不敢吭声。 好好的日子,气氛因她咋呼变得古怪起来,赵向前一张脸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愧,看向兄弟,“东子,大哥没管好婆娘,家里拖累了你。” 赵向东握拳的手松开,“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也是爹妈的儿子,一家人,谁有劲谁多使把力气,没有拖累不拖累的说法。” “搅家精!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母白了大儿媳一眼,虽然她也觉得姜家要的彩礼多了点,但第一念头也就是两家商量商量,能降就降不能降就咬牙给了。她盼二儿子结婚多少年,等这一天容易吗? 赵二姨的话她也听见了,姜家疼女儿,陪嫁少不了,这么想想一百二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百二就一百二。”赵母一咬牙,看向竹床上抽烟的老头子。 赵父点了点头,“嗯,村头胡家大妞前儿出门,彩礼也有一百,前些年跟现在不能比。” 胡大妞她爹是村支书,村里最好的人家,但赵家所在的大岗村外来户居多,比不上南坪村的,姜家在南坪村数一数二,多要二十块也正常。 彩礼钱一锤定音,孙秀花不甘撇撇嘴,嘀咕,“人家还想要大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