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败家婆娘,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秀花嘀咕声不大不小,赵母火冒三丈,一个鞋底子扔过去,“给老娘滚出去做饭!” 孙秀花抄过鞋底子,撇撇嘴出去了。 赵母没空搭理她,想了想,迟疑道:“不过这大件确实不好买,我们没弄到票。” 自行车之类的票十分紧俏,城里人都难弄得很,乡下地头更没法子。酒席新衣彩礼等,加起来已经有几百块钱了,再买大件她很肉疼,不过姜家条件好,一件不买人家可能不答应。 这么好的人家看上自己儿子,儿子优秀赵母骄傲,痛并快乐着。 “买,最少给买一件。” 赵父看一眼高大矫健,始终沉稳镇定的二儿子,欣慰且自得,他磕磕水烟筒,“实在没办法,就跟亲家商量一下,给换张票。”这亲家说的是姜家,是没面子,但对方能体谅的。 “爸妈,我回来前弄了票,这大件我准备就行。” 说话的是赵向东,他回家前特地弄了两张票,本来也打算自己买大件,不给家里增添太大负担。 赵老头老两口生了八个孩子,只养活一半,前头尾巴各两个,中间的饿的饿,病的病,都没立住。 赵向东底下还有一对弟妹,一个读初中,一个还上小学,以后读书嫁娶,家里虽然盖了房子,但负担还是有的。 他这些年多帮补家里是应该的,总不能让这对小弟妹也养不住。但现在弟妹大了,家里环境也好起来了,他结婚成家后,要养媳妇,将来还要养孩子,以后寄回家的钱肯定会少些。 赵向东想起姜宁的笑靥,心头热了热,他不想委屈媳妇,也不想家里负担太大,这大件的钱跟票,他都自己掏。 他坚持,最后赵老头拍板,让二儿子买吧,买好带上的,到时候夫妻俩带回部队用。 堂屋商量告一段落,孙秀花缩回探出灶房的脑袋,愤愤捅一把灶膛里的柴,“还真给买上了。” 就算小叔子出钱,也不能打消她的不满,或者说,她自从知道老二要相亲姜家姑娘后,她心里就不舒坦。 好人家的女儿,彩礼要好看,喜宴也不能寒酸,注定了一大笔支出。 妯娌压她一头,钱还大把大把地花,孙秀花能高兴起来? 你说这钱都是赵向东寄回来的?那寄回来后,不就是赵老头老两口的吗?她生了两个小子,小叔子用少了,她儿子就能多用。 这也是孙秀花敢胡搅蛮缠的原因,老赵家唯二的孙子出自她肚皮,底气足足的。 她正不忿,晃眼见小姑子赵玉燕从灶房门口经过,忙拽了一把,“大丫。” “大嫂我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丫!” 赵玉燕脸一拉,孙秀花忙改口,“燕子,大嫂说错了。” 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二嫂进门,要把家底掏空大半咯,你回头去镇上上学,妈怕是手得紧些。” 赵玉燕是老两口连续没了四个孩子后,头一个养住的,父母难免娇惯些,她自打去了镇上初中上学后,小心思就多了。 今天说笔没了,明天说作业本用完了,见天儿讨钱,赵母心疼两个小的,睁只眼闭只眼,叨叨几句总会给。 手头松不计较,那手头紧了呢? 住在一个屋檐下,谁不知道谁?孙秀花平时不忿,现在也不妨碍她煽风点火。 这一下子戳中赵玉燕的肺管子,抿了抿唇,“大嫂管得真宽,二哥结婚钱妈早攒好了。”这么明显的挑拨,把谁当傻子呢? 她心里还是在意的,拉着脸呛了一句,“二哥每月还给家里寄钱呢。”说完黑着脸走了。 点火失败的孙秀花愤愤,瞪一眼小姑子背影,“面精人傻,你二哥结婚了,还能跟以前寄钱一样多?哼!” * “宁宁,赵家给选好日子了。” 深秋天黑得早,姜宁兄妹三个刚入夜才回到家,在门口等了很久的姜父赶紧上前,接手闺女工作,帮姜建设兄弟卸车。 姜宁提着一个半大野山鸡进了灶房,扔下拍拍手,就听见姜母又说一句,“你赵大娘今早请人挑的日子,他二姨下午过来说的。” 彩礼大事两家商量好了后,接下来就该选结婚日子,赵向东婚假只有一个月,这日子必须捡近的挑。 姜宁有心里准备,一边弯腰从水缸舀了瓢水洗手,一边问:“选的是哪一日?” “十月二十四。”这是新历。 姜母正往铁锅里放泡好的米,再添水煮饭。以前家里条件在南坪村虽算好,但米饭上头也得放好些番薯的,不然粮食不够用。 现在儿女赚了钱,姜红兵还有门路倒腾粮食,家里这才算彻底告别番薯饭。姜母蹲下.身子,往灶膛塞把柴,惋惜道:“这是最近的好日子,可惜东子结婚没两天就该回部队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姜宁安慰她妈,“日子晚点,不是能多点时间准备吗?” 虽颇多局限,但有些条件的人家,谁不想多讲究,结婚杂七杂八的事情倒腾起来,其实二十天出头的时间很紧迫。 有失有得,姜母就一个闺女,当然想她风光出门,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这倒也是。” “妈,今天有啥菜?”姜宁擦干净手,到灶头帮忙。 大松树直接砍出来的案板上,放了一小截腊肉,还有菜心胡萝卜香芹小葱。 “妈,我们吃鸡.吧。” 腊肉还是干的,姜宁将它搁回篮子里挂好。 “哪来的鸡?”姜母转头,瞅见地上半大的山鸡,有些惊讶。 “路边买的,不要票。” 虽说改革从农村开始,但县城也在悄悄变化着,小幅度倒卖东西的人多了,姜家兄妹收摊后,回来的路上见到个小子提着只受伤野山鸡进城卖。 以前农民打到猎物,黑市交易藏着掖着,生怕被捉住判个投机倒把罪名,现在大方多了,那小子连鸡也没给遮严实,姜宁一眼瞅见,当然赶紧买下。 “那就做吧。”有条件就不能亏了嘴,营养够了身体才好,姜母点头。 姜宁想了想,做白切鸡好了。山鸡肉韧,但这鸡不大嫩着呢,白切味够肉还不柴。 她上辈子经济宽裕,职业约束性不大,走遍各地旅游品尝美食,爱吃爱做,不过由于本身是粤省人的原因,她爱吃粤菜,更擅长做粤菜。 打定主意,姜宁洗干净瓦罐放了水,放在灶上烧着,姜母跟大嫂刘慧芳一个舀热水,一个给鸡拔毛,利索处理干净。 水开了,姜宁往瓦罐扔了姜葱,给了点糖,又舀了一勺子粗盐下去。 千万不要以为白切鸡不用给盐,否则做出来缺味还腥。 姜宁把鸡放进去,水刚好漫过鸡身,她阖上盖子,蹲下把灶膛的明火都拨出来,“二十分钟好了。” 这是土灶存热加余炭焖的时间,上辈子她用煤气灶,大火五六分钟,再熄火焖十分钟。 刘慧芳一直垫着脚学着,听到这话赶紧往堂屋奔去,堂屋有个小小的座钟。 姜宁笑笑,拍了一块生姜,再剁成蓉,小葱切细,一起放进碗里,再搁点盐。洗净铁锅烧热,放了两大勺油,姜母心疼,“哎哟,这太多了。” “妈这鸡少油不好吃。” 说话间,姜宁拎起铁锅铲,等油温烧得很热,烟越来也多的时候,她利索铲起滚油,浇到放了姜葱的碗里。 “刺啦”一声,碗里沸腾,香气立即出来了,再加点酱油,蘸料做好。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刘慧芳吆喝一声“好了”,姜宁赶紧打开瓦罐盖子,把鸡捞出来,扔进旁边一盆冷开水中。 热胀冷缩,这鸡皮才会脆,鸡也不会继续熟下去。白切鸡最重要的是刚刚熟,骨头里还带点红,火候是最合适的。 冰水最好,没有就用冷白开凑合吧。 斩件摆盘一气呵成,接着用鸡汤烫了菜心,一肉一菜一汤就好了。 在这年头,是极好的一顿,一家人围坐在半旧方桌前,姜建设家小子趴在桌沿,吸吸鼻子,黑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那盘子鸡。 “鸡,鸡。”两岁的姜明杰说话不算利索,但人很机灵,姜家家教严,他眼珠子一转,只可怜巴巴瞅着他姑。 姜建设一瞪眼,姜宁笑道:“哥你别骂他。” 她拿起筷子,先给爸妈夹了,再给大哥大嫂,二哥跟自己碗里都夹了,最后才夹起一块鸡腿肉,蘸了姜葱油,放进小侄子碗里,“吃饭吧。” “嗯。”姜明杰兴奋,挥舞着小勺子开动了。 一家人笑了,姜母尝了尝,“嗯,这鸡做得好,肉嫩味还足。”闺女心灵手巧,她很自豪。 一家人对白切鸡评价很高,津津有味吃了晚饭,姜母吩咐儿媳收拾桌子,自己则对姜宁说:“宁宁,结婚日子定好了,东子明儿一早来家里接你,你们去县里照个相,再把缺的东西买回来。” 照相干什么,当然是扯证用的。 刘慧芳促狭眨眨眼睛,姜宁脸有些热,“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