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经历虽说品级不高,不过是正八品文官,职责却是紧要得很,掌理往来文移之事,通常是知府的亲信。
像传达朝廷旨意这种差事,正是其职责所在。
听闻,延安府经历司经历牛景富来访,晏子宾不敢怠慢,心中盘算着:“牛经历应是奉了张府尊之命而来,他要传达何事呢?不会是裁减驿站吧?”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楚云,随即吩咐县衙门子:“有请牛经历。”
遇上这种情况,楚云就尴尬了,李自成丢失公文的事还没到说的时候,却不得不回避。
而一旦就此离去,再想见晏子宾一面少不得又要破费银钱,楚云稍露纠结之色。
常年混迹官场,晏子宾极擅察言观色,见楚云欲避又恋恋不舍,肯定是有事相求。
其实,他也有事要问楚云,遂淡淡笑道:“楚贤侄,暂且移步偏厅,你我稍后再叙。”
楚云如释重负,拱手一拜,便朝偏厅走去。
须臾之后,一身着绿袍、胸前绣着黄鹂补子的中年文官,徐徐走来,给人的感觉是颇为干练,此人正是延安府经历司经历牛景富。
前脚跨入二堂,牛景富便笑着拱手:“晏知县,下官叨扰了。”
晏子宾随即起身相迎:“牛经历,请坐。”
这时,事先得到吩咐的婢女,奉茶入内,放下茶盏,之后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晏子宾陪着吃了一盏茶,方才问道:“牛经历,不知此行有何见教?”
牛景富深知晏子宾与知府张辇相交莫逆,遂陪着笑脸,回道:“今晨,府尊接到省城转来的京中旨意,特命下官前来通报。”
京中旨意需要传达到县的,就目前而言,无非二事,催征夏税和裁减驿站,都是围绕钱粮的。
像征剿、招抚流贼这种事,那是新任三边总督杨鹤督办的,通常总督钧令传至各分守道、分巡道,然后才是府州县,并非京中旨意。
二事相较而言,晏子宾更希望是后者。
延安府干旱年余,米脂县又是重灾区中的重灾区,今年的夏税铁定是收不齐的,甚至要大打折扣,就更不要提催征历年所欠税赋了。
征缴夏税是他的主要政绩,关系着政绩考成,政绩考成则关系着他的仕途升迁与否。
一旦朝廷下旨催征夏税,便意味着他身上的担子加重了,少不得要动用刑罚强征治下小民,方可暂应朝廷,却实难足税。
其中的道理,无非是治下小民或从贼,或逃荒,或家徒四壁,便是挖地三尺,也凑不足税银的。
心情略有忐忑、强自镇定的晏子宾,又问道:“旨意所言何事?”
牛景富回道:“晓谕两京一十三省,旨到即日裁减驿站,下官恭喜晏知县了。”
一听还真是裁减驿站,晏子宾忧心稍去,对牛景富的贺喜反而好奇起来。
“本县何喜之有?”
牛景富微微一笑:“旨意只是提到裁减驿站,却未提免去驿站所需摊派。”
驿站所需由所在县供应,所在县又将其摊派到全县百姓身上,最终买单的还是百姓。
晏子宾恍然大悟,暗自感叹牛景富不愧是张府尊身边的红人,确是有本事的。
只是果如他们这般操作,裁减驿站的意义何在,是给两京一十三省的知县们增加福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