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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织沙(四)

九    织沙望着画屏上那一片墨竹,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蜃楼楼主这个人,奇怪得紧,一面憎恶、防备鲛人,一面又收集了整个屋子的鲛人物什,住在里面,不让人靠近,甚至不让人打扫。他一面要与鲛人和谈,让出蜃楼,一面又警告我让鲛人休想玷污蜃楼寸土。”    瑶光言简意赅:“疯子。”    织沙突然笑了一声,脆生生的,好似还是个少女:“的确,疯子,卷进蜃楼之争的都是疯子!”    瑶光放下茶盏,微笑道:“夫人的故事让我有几点不解。”    织沙收了笑,恭敬道:“愿为星君解惑。”    “第一,据夫人所言,夫人曾经遍体鳞伤,就连鲛人的药物都不能除去那些伤痕。敢问夫人,现今披的是谁的皮?”    果然,这副面貌骗不过天上的仙人。织沙像是对他此问早有准备:“如星君所料,织沙身上的伤还在,鲛人治不好,织沙现在披的是别人的皮,至于此人是谁,星君以后会晓得的。”    瑶光眄了她一眼,目光又冷又锐,她坦坦荡荡地直视他,没有丝毫畏惧。    “第二,第一件鲛绡仙衣的归处。”    织沙微笑:“在澈那儿。”    瑶光若有所思,没紧接着抛出第三问。    织沙静静地端着茶盏,等候下文……故事讲到这儿,她竟一口茶未喝。    “第三,夫人想要留我在此,那姓陆的少年,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织沙僵了僵,没想到这破军星君竟仅凭三言两语猜出了她想做什么。    不过,即便他猜出来了,有些事情她还是得做。    匕首刺穿少年胸腹,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淋漓的墨汁,少年摇晃了一下,突然变成一张人形白纸,白纸正面“破军”二字金光闪闪——原来这个瑶光也是白纸通灵出的化身。    织沙收回匕首,拾起那白纸小人,低声道:“星君放心,您一时兴起带来的那个少年绝无性命之虞。另外,织沙知道星君还有三问,这里一并回了星君吧。第四,我与蜃楼楼主达成的协定是杀了他,让蜃楼再次成为无主之地……说来也有趣,这老东西既舍不得这鬼地方,心里又愧疚难当,索性以死作结,眼不见为净。至于这第五嘛,当初澈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无论如何,他都骗了我……若是他当初以诚相待,将一切告诉我,我未必不肯替他走这一趟……”    “可是他骗了我!所有所有……所有我在乎的人都骗我。我爹将我和娘卖了那天骗我他只是将我们送去亲戚家暂住,我娘死了那天骗我爹回来接我们了她去煮碗面给他吃!澈,澈……我恨他连骗我,都不敢亲自上阵……哈,哈哈哈!”    织沙畅快地大笑起来,挺直的脊梁终于在此刻蜷曲,她一边笑一边捶桌,好像真的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以至于如此失仪。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泪,眼泪刚出眼眶便化作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坠落在地,叮叮当当地响。    “第六,也就是我想请星君做的事了。织沙恳请星君在今夜织沙事成之后,取走织沙性命!现在就不劳烦星君分神监控蜃楼了。”    破了一大条缝的纸人道:“如你所愿。”    十    日落时分,蜃楼也浸在一片融融夕光中。    守在夺天工外的人们依旧翘首以盼,只是难免有些焦躁。早上进去的那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不知那仙衣是否已进了他们囊中。    当然,这个“他们”里,买得起仙衣的肯定不是陆已,而是另外一个少年。    夺天工中,织沙擦干净眼角尚未成珠的泪花,起身来到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空荡荡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却是她的闺房。    闺房正中木架撑着一套衣衫。    织沙提着灯笼走进去,暖黄的灯光便从那套衣衫的裙角开始缓缓向上攀爬,最终照亮整套衣衫。  从里衣到大氅,从上衫到裙裾,由纯白到浅蓝再过渡为夜幕般的深蓝,无数精细到近乎繁复的刺绣铺在那深深浅浅的蓝上。暗银的丝线借着如豆灯光绘出大片图案,有美貌鲛人的侧脸,有古旧的机杼,有大片的珊瑚礁,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砗磲,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汤碗……这就是她的一生了。    最后一件鲛绡仙衣,是织沙做给自己的。    她拆了高高的发髻,一件一件脱去黑漆漆的衫裙,露出素白如瓷的上半身,与肌肤暗红褶皱的腰腿。鸦羽般的发丝笼着她的身体,像一群蜿蜒的蛇。她取下架子上的衣衫,从里到外,一件一件,一丝不苟地穿好——除了贴身的小衣。    她胸前一马平川。    她披的竟是个男人的皮!    可她竟丝毫不觉得恶心诡异。    织沙自妆匣中取出铜镜,巧手盘起长发,将绢花斜簪在鬓边,使发钗牢牢束缚发尾。她用螺黛细细描了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再以胭脂点在唇中,最后在额心贴了一枚金花钿。碧瞳配红唇,道不出的美艳妖异。    她对着镜子问:“我好看么?”    不知在问谁。    门外侍女禀报:“夫人,那位大人来了。”    织沙微微颔首,睫毛微颤,似乎有些羞赧,又隐隐有些雀跃。她起身提着裙裾缓缓踱出去。    月光浓稠如同牛乳,铺洒整个蜃楼。在数百个染缸中间,有一口深井。此刻,井边坐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那白影人身鱼尾,人身上裹满了鲛绡,脸上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眼睛。    织沙小跑过来,像一只深蓝的蝶扑到他面前,她面上带笑,右颊上有一枚深深的酒窝,硬生生将那酽丽的妆容压了下去,显出几分少女的娇憨来。她对来人说:“澈,我好看么?”    澈垂首低声道:“好看。”    织沙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她叹道:“要是我死的时候也能这么美就好了。”    澈颤了颤,声音越发低了:“对不起……”    织沙笑了,这一笑,风华绝代。她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亏欠我的……你已经用这身皮还了,不是么?”    原来她披的皮是澈的。    她像地府里的画皮鬼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脸,幽幽叹道:“我娘年轻时皮相极美,即便是澈也比不上,可惜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长大后的我到底像不像她了。”    澈似乎极为不安,再次道:“对不起。”    织沙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最后的心愿便是美丽地去死,多谢你帮我圆了这个心愿,等我死后,你们便回到蜃楼来吧,虽然你们也没见过曾经的蜃楼是什么样的,但我相信你们回来以后会让它不再是腌臜商市。”    她大步离开,侍女在她身前提灯为她照亮前路。    月光下,她的嘴角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除去那些死去的或是回归妖界的鲛人,人界还有一批鲛人。这些鲛人在陆地上,做奴隶,做玩物。    终章    海底的商市倏地着起火来,火势如有风助极大极盛,不一会儿就烧了三条街,修士们从梦中醒来连忙施法救火,全然忘了蜃楼境内禁用法术,一个二个全被大阵降下雷电劈成焦炭,死的不能再死。    等他们笨手笨脚用凡人的法子灭火时,半个蜃楼已被淹没在重重火海之下。    火焰烧到夺天工,陆已被浓烟呛醒,一看火光明亮炽热,再看这成衣坊里早已鬼影都没有一个,连忙跳起来抱头鼠窜,边跑边在心里把那个将他带来夺天工的混蛋少年骂了千百遍!他买走仙衣没让自己看成热闹也就算了,蜃楼都着火了也不带上他逃命!    哪有这样做人的?那家伙简直人渣!    与来时相仿的,陆已又被疯狂地人潮簇拥着挤向蜃楼的出口,可是蜃楼出口比起人群,简直是汗毛比大腿,无数人被滞留在出口前。    陆已感觉自己就快被人挤到窒息了,一见刻着“蜃楼”二字的黑曜石石碑活像见了亲娘一般,四脚四手地扑上去,使出吃奶地力气向上爬。    他气喘吁吁坐在石碑顶上,扯着袖子擦满头满脸的汗。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头顶则是黑沉沉的浓烟。    在这浓烟中,有一人凌空御风而来,浓烟在他身前三丈处自动朝两边分流,仿佛被利剑劈开。    陆已瞳孔骤缩,是那王八蛋……呸!是那位公子!    不过此时的他又不太像陆已之前遇见的那个少年了,他身姿颀长,长发整整齐齐束在发冠中,打侧面望过去,浓眉如剑,墨瞳如星,鼻梁又高又直,唇上血色极淡,端的是一张儒雅又英朗的好面皮。此时,他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在少年与青年之间,二十一二的样子,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陆已还没来得及感叹完一句人比人气死人,就见那位公子哥儿玄色的身影在浓烟里一闪,消失了。    夺天工中,烈火将空气都烧得扭曲。圆滚滚胖嘟嘟的染缸围着一口深井,缸中染料咕噜噜沸煮着蒸腾出乳白的雾气。    织沙此刻正坐在井边,一点点撕开身上的皮,露出丑陋可怕的面容。之所以是用撕的,是因为这张皮已经被不知什么利器割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美丽到妖异的样子,就连那被染黑的银发都开始掉色,隐隐显出银白的发根。    澈在井中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你知不知道做了什么?!”    织沙轻轻哼着歌,狠狠撕下一绺皮,完全无视他。    他忍无可忍伸手拽住她的脚踝,想把她拖进水里。可是没能得逞。    一只骨节明晰的男人的手拽住织沙的胳膊将她拽朝一边,扯得水中的澈都有些不稳。    澈仰头怒视,碧蓝的眼瞳中满是血丝。入目是洁白的前裾与玄色的衣角。    他顺着那衣角望上去,看见一张年轻的英俊的男人的脸。那人居高临下,睨着他:“既为善,又不能将善贯彻到底,既要为恶,又心中不忍,你有何用?”    澈被他一句刺中痛脚。    他颇耐心地等织沙撕皮,还礼貌地背着她,多一点的视线都没有。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澈急躁地游来游去。    那人打断他,挑眉奇道:“拦你?在下来这儿可不是来管你们闲事的。”    “那你为何要救她?”澈道。    那人心平气和道:“她把命卖给我了。”    澈怒极:“你!”    织沙撕完了皮,对那人道:“劳烦星君久等,请吧。”    澈伸手拽住她裙角:“你要做什么?!什么叫把命卖给他?!”    织沙道:“北斗天关破军星君制奇书《妖世》,书中所载妖物无一不是身负大罪过的,若妖物有悔过之心却不容于世的,便可到书中去寻一方净土忏悔,不再回世间……”    澈喃喃:“为什么……”    织沙粲然一笑,答非所问:“这把火烧得好啊,烧得什么都不留下……”说完便碎作无数深蓝浅蓝的光点,汇集到那破军星君不知何时拿出的书中。    世传:夺天工第三件仙衣出世之前,蜃楼楼主死于居所,东海之下最为繁华的商市毁于火海。至于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仙衣则被人们编排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却无人知其貌如何,一如夺天工夺魁仙衣那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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