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人一命
“吱呀”一声,书房的房门阖上,沈烟寒开门见山问沈固辞:“爹爹当初为何强迫我娘移居去庄子?”
她没问沈固辞是否强迫了齐蕴,而是在肯定他做了此事的基础上问他原因。
刚走到书桌边的沈固辞俊雅的老脸一僵,许是做贼心虚,自以为这个一向聪慧的长女得知了事实,转身过来看着沈烟寒,恼羞成怒道:“我行事自有道理,不该你问的就莫要问。”
这个回答无疑是给了沈烟寒肯定答案:正是他将齐蕴赶出沈府的。
十六年来一直坚信不疑的父母恩爱的信念正在极速崩塌,沈烟寒一颗心猛坠,本就冻僵的身躯发起抖来。
初离临安府去乡下时,她也曾问过齐蕴:“娘,我们为什么要突然来这个小庄子生活啊?临安府不好吗?”
齐蕴只说:“娘现在怀着身孕,在城里迎来送往太多,太吵闹了,索性就来这处清净清净。”
那时她不懂新孕之妇不能长途跋涉,又天真地说:“那我们可以去成州嘛,我们去和舅舅、表哥他们一起住,娘也什么都不用做,舅舅们只会给我们好吃的。”
齐蕴不置可否,只抚摸着她的头发,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这口气,十二岁的沈烟寒不懂其中深意,如今却是懂了。
娘亲哪是什么去乡下求清净?是远嫁他乡,怀着夫家的骨肉,却被夫家赶出了门,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而她彼时丝毫不察这些,不懂娘亲的委屈,成日只知与玩伴混玩。
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充斥四肢百骸,沈烟寒双目泛红,攥紧双拳,激动道:“我为何不能问?那是我亲娘!娘到底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才让爹爹你如此狠心,这般对待发妻?她怀着幼弟,在庄子里整整住了八个月,爹爹你不曾去看望过她一回!”
不止如此,就连齐蕴故去,庄子上的人进临安府来报丧,沈固辞也是第二日才动的身去接人。
突然被女儿当面顶撞,沈固辞勃然大怒道:“放肆!竟敢如此质问为父!你可还有半分礼数可言?”
“礼数?”沈烟寒心中直想发笑。
“中秋、重阳、除夕、新年、上元、端阳……这些日子,依照礼数,哪一个不该是由当家主母主持一府庆贺的?爹爹可守礼了?可请沈家主母回府操持了?你们在城内过得快活、过得热闹,可知我和娘在庄子里过得有多么冷清?”
沈烟寒步步紧逼,沈固辞再憋不住,用力一拍桌案,说出心里话:“要怪只怪你娘自作自受!若不是她不顾廉耻与人……岂会有如此下场?我顾及她的颜面不曾休妻,说起来,并未有何处对不住她。”
沈烟寒觉得自己简直听了一本天书,没一个字听得懂。
她大张双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问他:“我娘与人怎么了?”
沈固辞未答沈烟寒的话,而是深吸一口气,带着“此事不必多提”的表情劝诫她:“如今你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且还因此被人给退了亲,往后更该谨言慎行,收敛锋芒,莫让沈家再度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王琼和沈固辞口中的“伤风败俗”、“你那好亲娘做下那等丢尽脸的事”、“家风不正”、“她不顾廉耻与人……”“别人眼中的笑话”这几句话一并联系起来思考,沈烟寒不可能猜不到,他们所谓的,齐蕴做下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沈烟寒浑身冰凉,攥紧的拳头颤抖不休,一直倔着噙在眼中不愿落下的泪忽如泉涌,泪落如珠。
水光覆目,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反复,沈烟寒倔强地直直看着沈固辞,怀揣最后一丝希望,压着要爆发的情绪,也压着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他:“爹爹心中,我娘,是那样的人吗?”
遥远时空与当下场景不可思议地蓦地重叠在一起,沈固辞的目光骤然一晃。
“官人心中,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日他得知齐蕴在成州时的所作所为后,质问齐蕴时,齐蕴便是同跟前长女堪堪别无二致,以一种倔强与失望交织的眼神看他,说出这句话的。
而当下,沈固辞也朝沈烟寒重复着当初他说过的话:“人证物证俱全。”
这意思不言而喻。
沈烟寒不是齐蕴。她正值二八韶华,未经苦难,没有子女为束缚,一只初生的牛犊不会怕虎,更何况,她天生爱恨分明。
她给了沈固辞截然不同于其亡母那样忍辱负重的反应。
三分似父、七分肖母的小娘子眼含憎恶,双目赤红,愤怒如沉寂已久的一座火山爆发,炙烫的岩浆终于喷涌出,大有焚毁一切的架势。
“好一句人证物证俱全!人在何处?物又是何物?”
“外人不知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夫妻多年,难道爹爹你当真不了解我娘的为人吗?我娘她素来坦坦荡荡!”
“她含冤而去,如今爹爹你却告诉我她自作自受!”
“她当初救你于水火,将你当成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不远千里追随着你,背井离乡奔赴你,最终得了个丈夫疑心,夫妻离心,郁郁而终,她是自作自受!”
长女声嘶力竭,一句句恨声袭来,沈固辞脸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