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些失望，忽然不知从何处袅袅飘来一股奇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只觉得鼻端处阵阵清香，顺着呼吸一点点沁入心脾，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这股奇香真是难言的好闻，令人闻之难舍，正近乎贪婪地吸嗅，舞曲陡然激烈，身体竟有随之起舞的冲动，恍惚间看到一个身着西域舞衣，以面纱蒙脸的女子从远处一步一生姿地缓缓舞来。虽然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那高挑健美的身形，柔若绵柳的腰肢，随音乐翻转的雪臂，都足以吸引所有男子的目光，尤其是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睛，美目流转间，似能勾魂夺魄。　　　　越是看不清容貌，就越发让人浮想联翩，但可以肯定，此女子长得极美，舞技也是一流，裙裾翻飞间，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身姿轻盈，如风中柳絮，跳起、回旋、落地，一气呵成，灵动得仿若飞天的仙子。　　　　女子突然随风飘起，若龙飞似凤舞，在空中回旋不停，旋转间似有的粉末状物体挥洒而出，莹莹闪着金光，飘落到地面。女子飘然而下，落地的同时，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金光闪处，原本只有一人起舞的场地中竟凭空显现出十数个舞动的身姿，同样的西域舞衣，同样的顾盼魅惑，同样的身姿袅娜，连举手投足的时机都分毫不差，妖娆风情尽显，仿佛就是那舞姬的□□。　　　　众人一片惊呼，满面的震惊，席间赞叹声不断，连一向沉稳内敛的皇上似也是吃惊不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姬，大概也不明白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这时，空气中又飘过一阵醒脑的香气，浑身一个激灵后，那些舞动的身姿又瞬间消失无踪，片刻的沉寂之后，满堂的鼓掌喝彩声响起。　　　　皇上也很是欣喜，一面鼓掌，一面笑问般输国的使臣：“这是何技艺？”　　　　使臣恭声回道：“此乃敝国的雕虫小技，名唤蜃景术，实不足挂齿，只求博陛下龙心一悦。”他口中说辞虽谦虚，但面上已不自觉间透出了自豪感，如此绝技的确值得自豪。　　　　“蜃景术？”皇上指着立在台阶下的舞姬，问：“方才那些突然显现的女子都是此舞姬一人所幻？”　　　　在得到使臣肯定的答复后，皇上又拊掌大笑起来，“果然神奇！理应重赏！”　　　　未等皇上宣布赏赐，般输国使臣躬身道：“臣下斗胆，代敝国国王向大唐皇帝陛下求一事。”　　　　皇上眉眼微动，宽袖一扬，温和道：“贵国国王欲求何事？但说无妨。”　　　　使臣道：“敝国国王膝下有三男一女，三位王子皆已婚配，只有赛日娜公主尚待字闺中，敝国国王向来仰慕大唐地沃物丰，人杰地灵，所以特命臣下借此次朝拜冕旒之机向陛下为赛日娜公主求一门亲事。”　　　　皇上欣然应下：“这是好事，待庆典完毕，朕就让皇后在诸位皇子中挑选一人与贵国公主结为秦晋之好。”　　　　小国借由与大国联姻达到避战言和，寻求庇护的目的古来有之，这不过是一场以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为代价的政治交易，想到此处，竟有些替那位赛日娜公主暗暗惋惜，她或许是另一个邱思若，不知道她是否有心爱之人。心随意动，眼光不自觉地又落到李琰身上，心下一阵凄然。　　　　使臣面上并未露出预料中的欣喜，反而略显惶恐，向皇上一躬身子，道：“敝国人寡国微，岂敢求陛下龙子为婿。”　　　　皇上微微皱眉，“贵国国王是何意思？”　　　　使臣道：“赛日娜公主自幼尚武，曾向太阳神许下重诺，非武艺高强的豪杰之士不嫁。大唐猛将如云，今日齐聚一堂，请恕臣下斗胆，请陛下从在座年轻武将中挑选合适之士配与敝国公主为婿。”　　　　皇上的视线扫过百官，朗声道：“既是与公主相配，人选方面自然不可怠慢，在座众武将中年龄未满三十，家中未有妻室的，自上前来。”　　　　皇上的话音甫毕，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向了侯承远，能坐在场中的，不是皇亲贵戚，就是四品以上文武官员，而在一众武将中似乎只有侯承远尚未娶妻。　　　　不，在场还有一位年轻武将尚未娶妻，只是他独自隐于角落静静品茶，其他人都不曾留心。　　　　侯承远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满脸的不情愿，但皇上金口御言，说出的话就是圣旨，他岂可违背？　　　　他神色冷凝，缓缓站起，离席之际远远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是难言的沉重，我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如此也好，他若成了家，我心中的愧疚感也会有所减轻。　　　　使臣偷眼打量了侯承远一会，堆出了满脸笑容，显然很是满意，微微侧头看向了身旁的舞姬，姿态竟颇为恭敬，舞姬微不可见地朝他一颔首。　　　　这一连串小动作正好落在我的眼中，顿时生出了几许疑惑，能代表一国出使大唐，在本国也应是位阶相当高的官吏，何以会对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露出卑微之色？　　　　两人眼神交流过后，使臣又向皇上提出了请求：“臣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这位将军展现下武艺？”　　　　皇上点头答应，对侯承远道：“承远，你就在众位使臣面前露上一手。”　　　　侯承远抱拳领旨，起身神情倨傲地看着般输国使臣，淡淡道：“刀枪剑戟，弓马骑射，不知阁下想让本将作何演示？”　　　　使臣赔笑道：“将军随意即可。”　　　　“随意？”侯承远微一思索，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回身向皇上一抱拳，“微臣独自演示未免太过无趣，般输国与我大唐相距万里，途中危机四伏，沙盗横行，使团既能毫发无损地到达长安，侍卫之中必有高手随行，不如请使臣阁下从随行侍卫中选派能人与微臣略作切磋，以娱在座诸位雅兴？”　　　　他这是要存心下般输国使臣的面子，以泄满腹的怨气，我不禁微微摇头，暗叹道，这么多年，他变了许多，但这股子咄咄逼人的性子却始终难改。　　　　般输国使臣闻言，脸色一讪，有些尴尬地望向了皇上，看眼神似乎期望着皇上否决侯承远的提议。　　　　可皇上却对侯承远的提议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致，他戎马半生，相比旖旎多姿的歌舞，比武切磋显然更合他的胃口，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既然皇上已经点头，使臣再不好拒绝，只得勉强应下。我一直留心着使臣的一举一动，见他又与舞姬交换了几个眼神后，挥手唤来随从，两人附耳低语了几句，随从匆匆离去。　　　　不多会儿，又领着两人匆匆而回，一高一矮，其实那身形“矮小”之人，也是堂堂九尺男儿，只是与他身旁高如巨塔的壮汉行走在一起，两厢一对比，就显得“小巧”许多。再看那巨汉，两眼如炬，一脸虬髯，身形魁硕，若是放在夜晚，真就如那煞神一般。　　　　阿爸曾教过我，观人就如相马，观其形，辨其音，虽未听得二人说话，但观其身形步态，矫健沉稳，武艺应当不俗。　　　　二人向皇上行叩拜之礼后，侧立在使臣一旁。　　　　使臣面向侯承远，堆着笑脸道：“将军可在此二人中任选一人与之切磋。”　　　　侯承远眼光流转，来回掠过那二人，傲然道：“不必麻烦，两人一起上吧！”　　　　使臣一怔，用西域话将侯承远的“狂妄”之言翻译给那二人听，“矮小”之人当即就铁青了脸色，眼中满盛着怒意，盯向侯承远。反倒那看似粗狂的壮汉神态淡然，垂首不动。　　　　使臣坚持道：“敝国虽是边陲小国，但也知‘以众击寡，胜之不武’的道理，请将军挑选一人。”　　　　未等侯承远再开口，那“矮小”之人已上前一步，自动请缨。　　　　皇上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般输国身居何职？”　　　　使臣将皇上的话如实翻译，那人操着西域话回道：“我叫涅日轮布，是皇室护卫。”　　　　侯承远对于这人叫何名字，是何职位，丝毫不感兴趣，未等使臣将回话翻译给皇上，已转身走到场边，自守卫手中取了柄长槊，径直往场中而去。　　　　涅日轮布似乎也已按捺不住，只等皇上点头答应，便迫不及待地紧随着侯承远到了场中。　　　　这时，皇上又问：“涅日轮布用何兵刃？”　　　　使臣回道：“涅日轮布的兵器在入宫时被守卫收了去。”　　　　皇上会意地点头，朗声唤道：“玉衡何在？”　　　　“微臣在。”李琰缓缓从角落站起。　　　　“命军士将二人的兵刃取来。”，　　　　李琰领命，朝场边的傅文递了个眼色，傅文微躬了躬身子，快步取来了兵刃。　　　　涅日轮布所用的是西域常见的弧刃弯刀，李大将军在《六军镜》的兵器篇中对西域弯刀做过很详细的注解，相比大唐惯用的窄刃直长刀，西域弯刀挥舞起来更快、更节省使用者的气力，而窄刃直长刀使用起来更费力，但斩击的威力也更强。　　　　那巨汉的兵器则有些怪异，通体精铁所制，似钺不是钺，似枪又不是枪，倒像是两者的结合体，许是为了配合壮硕的身形，他的兵器看起来也比一般长兵器更为庞大沉重。　　　　战鼓擂起，声声激荡，众人屏息凝气观望着场中，神情各异，大唐的一众文臣武将都是面色平缓，略带着笑意，而各国使臣则平静之下隐含着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