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石国公府。 书房,六白推门进来,石长霂问,“如何?” 未曾指名道姓,但他们都知道问的是谁。 “九姑娘一天都没出门,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异样。” 石长霂又问,“北盛的消息传回来了吗?” 六白道,“晚间刚到的消息。” 石长霂颔首,却并没有立刻问,他不问,六白便也不说,过了一刻,才听到石长霂的声音,“消息中,可提到了’醉龙’?” “有。” “说了什么?” “‘醉龙’是二十年前北冥府上一任小郡主北冥丹朱的佩刀,北冥丹朱死后,此刀就被现任北冥侯北冥重离收入,再未示人。” “北冥丹朱?” “是。”六白道,“北冥丹朱是北冥道化的独女,’醉龙’据说是她十岁的生辰礼,是由北冥道化遍访天下铸刀大师为其寻得,此刀刚刚问世的时候还没有名字,当年北盛的皇太子--就是如今的炎帝也对此刀钟爱有加,想让北冥丹朱割爱,北冥丹朱不肯,两人发生争执,先北盛帝听闻此事,便道’天下宝刀,英雄皆爱,龙子也不例外,‘醉龙’之名由此而来。” “还有呢?” “二十年前北冥府遭受重创,听说并不是关南余孽所为,乃是当时的皇太子如今的炎帝所为。炎帝当时虽贵为皇太子,但北盛当时还有位九皇子,更受先皇喜爱,炎帝便有意拉拢北冥道化,却不想北冥道化不欲参合夺嫡之事,未曾答应。炎帝怀恨在心,又因北冥丹朱之顾,便起了杀心。” “可知为何要留下北冥重离?” “北冥重离腿脚不便,侥幸躲过一命,后又归顺了炎帝,炎帝才在圣上面前呈请,让他继成了爵位。” “北冥重离知道是炎帝杀了他全家吗?” “此事还不清楚。” 石长霂听完不语,若是北冥重离知道,却能和杀父仇人为伍,若是不知道。。。若是不知道。。。 石长霂对这位北冥侯知道的不多,只是依照他的观察,能以残缺之身独自撑起北冥府,当也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北冥府的一双儿女又得炎帝如此厚爱,若非衷心之人,炎帝怎会放心? 那朱清染呢? 她又是什么人?为何牵扯得都是北盛旧事?她是北盛旧人?那为何要隐身大煜?所图为何? 二十年前的北冥府小郡主,一把‘醉龙’,北冥丹朱。 石长霂吩咐,“六白,再派人去北盛查查北冥丹朱和玄风院,二十年前玄风院是何人为大祭司?北冥府出事之后,玄风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当时千秋是何身份?和北冥府是否有纠葛?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六白虽不明白,还是道了句是。 第二日,安宅 汪大夫最后一次来复诊,临了欣慰的笑笑,“再吃一剂药,小公子就无恙了。” 朱清染放了心,忙道谢,“这些时日麻烦汪大夫了。” 汪大夫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小公子安然无恙,只是我看四奶奶的气色倒是有些不佳。” 朱清染摸了摸脸,“是吗?大约是昨日没睡好,所以有些疲惫,让汪大夫见笑了。” “四奶奶还年幼,有些事当看开些,心思过重,不利于养生之道啊。” 汪大夫有些误会,朱清染也不想解释,点了点头当知道了。 送了汪大夫走,朱清染跟五卓辞行,五卓挠头,一脸为难。 “侯爷不在,属下不敢作主。” 这答案在意料之内,朱清染并不纠缠,遂问,“那我能出去走走吗?” “侯爷并未限制四奶奶的自由,四奶奶想出门,自然可以。” “需要人跟着吗?” 五卓道,“四奶奶这是在打属下的脸呢,属下哪敢啊。” 朱清染转身离开,进屋牵了陶斯人出来。 “斯哥,我带你出去玩玩。” 陶斯人闷了许久,听闻可以出去,也是跃跃欲试,忙点头。 两个人走出后院,五卓就在后面眼巴巴的看着,他前脚才说了不会有人跟,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好再反悔,只好默默的看他们手拉手出了安宅的大门。 凤阳城的棋盘大街,照样繁华依旧。 朱清染给陶斯人买了些许小吃,带着他逛了一圈,随后不自觉的走到了北盛别馆门口。 “阿姐,这是哪里?”陶斯人见她不动,禁不住仰头问。 朱清染说,“这是北盛使团住的地方。” “北盛?”陶斯人眨眨眼,“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阿姐想找一个人。” “谁?” 朱清染没有回答,北盛的人就在眼前,她心中踟蹰许久,终究抵不住内心的期盼,想来问上一问。 只是。。。想起昨日千秋的模样,朱清染到底没有上前。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有人道。 “姑娘说找人,是想找谁?” 朱清染忙转过身,千秋照旧穿着厚厚的狐裘,凤阳如今盛夏,街道热气蒸腾,但是千秋冷冰冰的一张脸却不见半滴汗水。 他见她惊诧,微微挑了挑眉头,“吓到姑娘了,失礼了。” 朱清染后退一步,“见过大祭司。” “不敢,姑娘出身肖国公府,在下不敢受姑娘如此大礼。” 看来已经将她的身份查了个清楚,只是为何要查她,朱清染却不敢深问,垂眉低声道,“大祭司严重了,肖国公府已经获罪,不敢再当大祭司如此客气。” 千秋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抬脚朝她走了两步,朱清染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千秋见此,停了下来。 “肖国公一生征战,他年与我北盛也诸多接触,赫赫威名在下不敢轻视。如今虽有罪名加身,只是过往的丰功伟绩却不能以此抹掉,在下心中佩服,自然对姑娘也要客气三分。” 这话朱清染自然不会当真,对此只是客套的笑笑。 大煜和北盛自来就是敌手,彼此皆视对方为眼中钉,战乱不断。肖国公为武将,他年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北盛人,才有了这赫赫威名。千秋这话,实在不尽不实。 见她不说话,千秋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听鸾凤说,姑娘识得醉龙?” 果然还是来了,朱清染躲不过去,“识得。” “如何识得?” “无意间看过一本书,书中有记载,只是并不详尽。我。。。我也只是猜上一猜而已。” “哦?”千秋嘴角轻轻上扬,“猜上一猜?” 随意猜了猜,就猜到了北冥侯府的宝物。 朱清染道,“是。” “不知姑娘看的何书?” “家中以前的藏书,当时年幼,已记不住名字了。” “书在何处?” “家中被封之后,书已不知归处。” “这样啊。”也就是说,死无对证。 千秋笼着袖子,淡淡的看着她。朱清染侧过脸,不与他对视。良久,千秋道,“醉龙当年问世,很有一番波折。后来隐世,也有一番波折。所以当年被重离束之高阁,从此再无人问津,而且因为牵涉到我北盛旧事,典籍史料不曾留下关于此刀的任何记载。” 而就是这样的一把刀,却被朱清染一语道破。 朱清染说,“所以人们才说,从来了解对手的都是敌人。” 醉龙在北盛没有记载,但是在大煜,并不是不可能。 千秋闻言轻轻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反驳。 朱清染颔首,“打扰了,大祭司若是无其他问题,先告辞了。” 千秋没有阻拦。 他见她淡定从容的从自己眼前离开,无论这从容之中到底有多少假装的成分,至少外表毫无破绽。 千秋道,“姑娘留步。” 朱清染应声顿住。 千秋道,“姑娘刚刚说来找人,我想找的应该不是鸾凤。不知姑娘想找的是谁?”北盛使团此次来的人屈指可数,千秋缓缓问,“或者说,姑娘想知道谁的消息?” 朱清染回头,目光相对,千秋说,“北盛之中,在下也算有些分量,姑娘想知道谁的消息,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乐意为姑娘解答。” “大祭司听错了。”朱清染道,“我恰巧路过,想起昨日郡主相邀,顺道过来给郡主问声好。” “多谢姑娘挂念,只是鸾凤顽劣,此刻正在关禁闭,不便见客。” “如此打扰了。” 千秋轻轻颔首,然后转身走回别馆。别馆门口,轻裘靠在墙内,显然刚刚一直在旁边偷听。 千秋瞥了他一眼,轻裘没敢看他,千秋扭过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