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的他们,不是往常的打闹和耍脾气,这回是真的动了肝火。黄琮和玄璜不敢做声,他们俩之间的压抑气氛简直是可以将人凌迟处死,胆战心惊。 在客栈里静等五日,五日后便是雪山风雪最为缓和的时候,这五日内,他们分房而睡,见面如见陌生人,默不作声,眼神不相望,双方都不愿意先低下头。 这僵直的气氛持续恶劣,看得黄琮和玄璜好忧心,王爷从那日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一直用炭笔写在纸上。而王妃说话是说话了,但每回说话都会背对王爷,不让他看到唇形。 玉自寒吩咐黄琮去寻烈如歌,寻到便暗中保护。 始终没有任何交流的玉自寒和天如罂,还有玄璜,三人穿着最厚实的棉袄开始登雪山。 雪山鹅毛大雪,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看不到前方的路。就连天如罂也是寸步难行,更别提身后坐着轮椅的玉自寒,轮子陷入了雪里,玄璜费了好大劲才能缓缓追上天如罂的脚步。 寒气从脚底蔓延全身,玉自寒浑身就是一块冰,就算这段日子里身子变好了,也受不了这般折腾。 明明如此艰苦,他仍旧不闷哼一声,默默地忍受所有的冷与苦。他就像竹子般纤细又正直坚韧,弯而不折,认定的事情死活不肯改。 玄璜在身后推着轮椅,他亦用手给玄璜输入他自己的内力来助一臂之力。 越往高处,冷意更是深入骨子里,三人的发丝与面容都凝了霜,要不是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寻常人早就冷死在这儿。 同样是冷得难以支撑下去的天如罂,终于看到风雪中的矗立的木屋,她如同沙漠遇到绿洲,兴奋得就差没跳起来了。 躲入木屋中的他们,赶紧生火暖和暖和僵直的身体。 “今日在这住一晚,晚上的风雪比白日更为厉害。” “好在这雪山里有这木屋,不然真会被雪冷埋而死。”玄璜庆幸道。 天如罂暗中想,你们得要好好谢谢她当年无聊建了个木屋,还是半仙的她应付这种风雪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当年能轻易建了木屋,还在这里准备了几张床褥。 “咳咳咳。”强行忍住的玉自寒,还是泄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声。 玄璜焦急地放多点柴火好暖和他家王爷的身体,他求救似的目光看向天如罂。 “王妃,你救救王爷。” 天如罂瞟了他一眼苍白如雪的脸,幸灾乐祸道:“他应该快死了,玄璜你放心,他死后,我们就将他尸体直接往外一扔,风雪会替我们埋葬的。” “王妃!”玄璜略带气恼,这时候她还有心情说笑。 玉自寒听她一番话,不恼不怒,抿紧唇瓣闭着眼平伏他体内的冷意与难受。 就算要经历这些苦楚,他也不后悔跟着过来。 “他都无所谓了,你就不要瞎操心。”天如罂也找了个舒适处躺着歇息。 玄璜夹在二人之间,有苦说不出。 半夜里,屋外风雪狂暴,冷风声凄厉地在木屋的缝隙中传来,只闻其声便知外面有多么的可怖。木屋内有三张床褥,他们分别找了个位置歇息。有其中一被窝抖动了,掀起被子爬到轮椅上。 屋里轮椅压过木板的声响在呼啸的风雪中就没有那么明显。 火堆仍旧滋滋作响,火光倒映着他纤细的身子与苍白的面容。 他动作轻柔地将皮大氅盖在缩在一块的天如罂身上,明明对她生气得恨不得将她的心肺全挖出来,但他还是担心她会不会受冷。 玉自寒啊玉自寒,你是活该被她从小欺负到大,他暗想。 他小心翼翼地将轮椅往后退,退了一点点,他就用袖子捂住唇,不让咳嗽声吵到他们。 将咳嗽强行逼下去的他,再次抓着轮椅缓缓滑动,这会轮椅再次停止,并非是他停了,而是有人抓住他的轮子不让他动。 是天如罂。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容,忽明忽暗,被褥里的天如罂晦涩不明的望着他,轮椅上的玉自寒微微垂首平静地望着她。 谁都没有主动先开口,诡异的静谧在他们之间。 “咳咳!”最终还是玉自寒难以再压下的咳嗽打破这尴尬。 看到他病弱的模样,天如罂仍旧不为所动,她倔强的神态看向他,沉声问: “玉自寒,你主动示好,你这是在求我原谅吗?” 玉自寒虚弱一笑,颔首,都已经陪她踏入了雪山,其余也都无妨了。 “如罂,不要生气了。”他温声。 “你那日凶我了。”小心眼的天如罂开始算账。 “你拍碎了我喜爱的碗,那个碗是西域贡品。”玉自寒陪着她清算。 天如罂从腰间拿下金色的小算盘,纤细的手指在珠玉上舞动计算。 “西域贡品我赔给你,你瞪我,凶我,害我心结难舒,呼吸不畅,这笔费用你总该赔了吧?” 玉自寒拿走她手上的精致算盘,放在手里把玩,也有模有样地滑动珠玉,他含笑对她说: “你确定要和我算谁更心伤?” 他眼里如藏着一蔟火,只要稍微不慎就要被灼伤,天如罂还真没有这个胆量和他继续算下去,总有种会万劫不复的错觉。 “好好好,不算了。我扶你躺下歇息。” 她起身搀扶他,一触碰到他像块冰似的手,心里心惊又恼怒,嗔着他一副没事的淡定模样。她将他的床铺拉到她的床铺旁,将他扶下来躺下,给他严严实实地盖着两张被子,再披上皮大氅,才觉得心安。 一股寒意从门缝溜进来,打了个哆嗦的天如罂也溜进被窝里,没有任何迟疑地抱住体温偏低的身体,暗中默默地给他输了些内力。 玉自寒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这几日他日日难眠,已习惯她的呼吸,她的陪伴,每回躺在只有一人的床榻上,深深的寂寥就快要淹没他了。 “你还是很冷吗?”天如罂捧着他的脸问,他抱她抱得太紧了。 玉自寒点头,索要她的怜惜。 “你活该,都叫你不要这么任性了。你明日留在这里,不要陪我去取霜凝花,可好?”天如罂压低声音问。 “好,我在这等你。”她话音一落,玉自寒就立马答应了。 “哈?”轮到天如罂傻眼了,之前在客栈和她死活不肯退让的执拗男人到底是谁,这会突然这么爽快答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看她惊呆不解的神情,玉自寒觉得好有趣,他解释道:“取花,我去了只会拖累你。陪你上雪山,只不过怕你出事的时候,我离你太远。” “玉自寒,你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天如罂埋入他的胸膛,不让他看见她泪眼汪汪的表情。 许久了,许久没有被人放在心上关心,这种纯粹又真挚的关心,真是让人想念呢。 “你怎么了?” 玉自寒想看她的唇形,可她整张脸埋在他胸前,死活不肯抬头。他便作罢,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青丝,甜蜜的情愫将他覆盖,这种强而有力地怦然与满心欢喜,让他不舍得放开怀中人。 这…到底是什么,为何他会离不开她。 天如罂,你是对他下毒了,对不对。 * 天寒地冻,狂风暴雪,雪山皑皑。 天如罂用棉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睫毛早已粘了霜花。 气势磅礴的雪山,天如罂在玉自寒的再三嘱咐中开始登山顶。木屋距离山顶很近,所以她不到一会就走到了。 一路踏下的深深脚印,顷刻就被雪花再次掩埋。 她站在险峻的悬崖边,下面深不见底,烟雾缭绕,她瞟了一眼之后,片刻不迟疑地纵身跳下去。 飞速直降而下,她冷静睿智,光滑的绸缎从她袖子中穿过风雪紧紧地捆绑在璧上的一块凸出的岩石。荡在半空中的天如罂攀爬在山璧,小心翼翼地行动,细细地寻找藏在山缝中的霜凝花。 她在寻找,另一边在木屋里的玉自寒忐忑不安,忧心忡忡地看向山顶的方向,手里攥着她的以金与珠玉铸成的小算盘,手指不安地滑动着珠玉,绷紧的心随着手中动作而算着时间。 他在她出发前和她说过,若是一个时辰内她没有回来,他就会去找她。 风雪中焦灼不安的玉自寒,忽而脸上表情沉下来,比这风雪还要凌厉上几分的眼神看向突然出现在雪山的五个黑衣人,是他失策了,上雪山前让暗中保护他的侍卫回洛阳了。 他无须多想就知道是谁派来杀他的。 能登上雪山,看来这回重金请了武林高手来杀他,玉自寒和玄璜做好厮杀的准备。 黑衣人二话不说地拿着剑冲上去,风雪里刀光剑影,武功高强的玉自寒若是在平日里定是应付得绰绰有余,可现在他的心在牵挂着在山顶的天如罂,担心会不会有杀手在山顶对付她。 越想越心惊的玉自寒,下手时更是狠厉了几分,杀手们没料到一个残废之人内力如此之高。 “玄璜,这里交给你。” 玉自寒攥进车轮,在雪地里艰难前行,他倾尽所有的内力来推动着轮椅,手在寒风雪霜中都冻得发紫,双手被车轮碾压得血肉模糊。 寒风吹得他一直咳嗽,甚至咳出了鲜血,他都没有停止一刻。 此刻,他恨,他好恨他为什么是个残缺,为什么这么无能,连赶紧去她身边保护她,都这么艰难…… 天如罂,天如罂,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上苍似乎一点儿都不怜悯他,快到山顶时,峰顶冰山一角的雪崩塌而下,被雪冲击而下的玉自寒在雪地翻滚而下,轮椅埋在雪中找不到踪影。 玉自寒心惊,按照眼前雪山情况,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雪峰顶处会全部崩塌。 不可以,不可以的,她还在上面。 失去所有冷静睿智的玉自寒,双眸被恐惧所占满,他满是鲜血的手伸进雪里。 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上爬着,爬一会便又咳出了血,嫣红的血在洁白的雪中染成一朵朵梅花。 母妃,求求你,求求你保佑她平安无事。 他歇息底里在卑微地祈求着。 他脸色苍白得如同这飘飞的白雪,费劲所有力气才爬到山峰顶处。 大雪纷飞,他还是看见了她纤细的身影在和两个杀手打斗,她脚下已躺下好几个被她打伤的黑衣人。 为护住霜凝花的她,打斗不禁有了牵制,杀手夹攻她,剑锋伴着雪花亮在她眼前与身后,在她犹豫着是先保命还是弃掉霜凝花的瞬间。 两个杀手骤然被偷袭,两眼一撑,直接倒下了。天如罂认得杀手脖子上的暗器,正是春风绿柳,是玉自寒! 虚弱的玉自寒咳嗽得快要将他的气血全都咳出来,她没事就好,忽而记起了什么,倾尽剩下的力气在风雪中大喊: “要雪崩了,快……快逃!” 虽然很微弱的声音,但天如罂还是听见了,她看向快要被雪埋藏的玉自寒,她气恼得冲过去扶起他。 “你不要命了吗!谁允许你来的!” 他的手血肉模糊,身体体温低得快要和尸体一样,天如罂气得红了双眼。 “快走,要雪崩了。”玉自寒焦灼地推着她走。 玉自寒话音一落,雪又开始崩塌了,越来越严重,开始向他们的方向蔓延。 玉自寒见她不为所动,几乎是恳求地说:“罂儿,你快走,好不好?求你了,你走啊!” “你就这么不爱惜你自己吗?”她捏紧他手,怒道。 “我死不足惜,别管我了,你快走……”玉自寒只想她活下去,她值得活下去。 天如罂冷下一张脸,冷声道: “玉自寒,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那你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