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玉自寒和天如罂仍一直处于闹别扭的状态。黄琮和玄璜见怪不怪,王爷和王妃本来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相处方式。 申时一到,天如罂和黄琮就出发去碧云湖。碧云湖是被树林所环绕,林木葱葱茏茏,暖洋洋的阳光温柔地铺洒,熠熠生辉。 天如罂站在亭子里,凝望着这波光粼粼的碧绿湖面,湖面随着林间清风而碧波荡漾。 真是山清水秀惬意由生。 “玉自寒要是来到这儿,定会沏茶看书,然后发呆,哈哈哈。”天如罂脱口而出。 黄琮一听,噗嗤一声笑了,“王妃,其实也是挂念着王爷的。” “谁会想那个神经质的家伙。”天如罂反驳道,她面色不自然地走到亭子里,坐在石椅,然后趴在石桌上。 “黄琮你不要偷笑了,本王妃现在要睡觉,有异动就叫醒我。” 她闭紧眼睛趴在冰冰凉凉的石桌,林间清风舒适清凉,最催人入眠。她缓缓进入了梦乡,不知道是不是风太温柔了,今日她梦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高楼大厦,钢筋水泥。 与妈妈的点点滴滴,那般真实地出现。 她是单亲家庭,家里就只有她和妈妈,但是她从来不觉得孤单,因为她有最爱她的妈妈,最真诚的闺蜜,最友善的邻居。 一栋旧楼里,藏着稀罕的人情味,那时候的日子让她幸福得只想欢笑。 但梦越来越浅,记忆里的面孔渐渐远去,当时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痛。 温热的泪冲破眼睑滑落,眼角的湿润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替她轻轻拭去,还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亦替她压下心底的苦不堪言。 梦中平缓过来的天如罂,舒缓皱起的眉头,再次入了眠,沉沉睡去。 不知到什么了时分,怡人的芬芳一缕一缕地在她鼻翼间温柔抚过。 淡淡的清冽,沁入心脾,这是茶的香味。 她眼皮动了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茶香四溢的亭子,袅袅热雾从茶杯缓缓而起,笼罩在玉自寒面如冠玉的脸庞,他双目清湛干净,宛如世间最无暇的琉璃珠玉。 天如罂的心猛然一跳,她心慌意乱地挺直腰背,披在她身上的披风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她伸手接住丝滑的披风。 浅青色的披风,天如罂便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她将披风放在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泡好茶的玉自寒递给她一杯清茶,天如罂接过茶抿了几口,浓郁醇厚的茶味在齿间留香。 喝了一口好茶,她感觉四肢百骸都被茶香洗净。 “你还是来了。”天如罂看向他。 玉自寒微微一笑,“我从未说过不来,放心,我已命人将这儿察看清楚,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威胁到我。”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天如罂心中腹诽。 玉自寒见她低垂眉眼不语,便望着眼前的山清水秀,不禁感慨:“一盏茶,一本书,便可在这悠然度过一日。” 天如罂闻声,抬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她,温和的清波在他眼中流转。 “干嘛盯着我看?” “茶我有了,但并未带上一卷书。”他略带可惜道。 天如罂挑眉,“你没带书,也要怪我?你啥都怪我?” “并不是怪你,只是觉得可惜,糟蹋了这般怡人景色。”玉自寒轻叹,然后对着她道: “你从小闯南闯北,你可以和我说说这天下趣事奇闻。正好解了闷。” 天如罂眯着眼瞪他,这人竟敢把她当做丫鬟来使唤。不过她忍了,懒得跟他继续吵下去。 她品着茶水,刚准备说,玉自寒开口打断她的话。 “从你与慕容堂主分别独自游历开始说。” 天如罂深吸一口气,“诸多要求,麻烦鬼。” 她品了品茶,她是在西域与慕容堂主商队开始分别,她精简部分来说,像个说书先生说着一个个故事。 说到一些地方,玉自寒会插嘴询问或者说说他的见解,二人相谈甚欢,谈天论地。 她眉眼含笑地说趣事,他温和带笑地沏茶。 从白昼到入夜,二人不知疲倦,聊天不知时分,要不是黄琮和玄璜打断他们,估摸会聊到明日。 天如罂摸摸鼻子,她也没想到从一开始的随意敷衍到后面的兴趣高昂。 “咳咳,原来戍时啦。”她装作一脸恍然,往碧云湖走去。 黄琮在后面偷偷笑着,王爷和王妃越来越有趣了。 天如罂抬头看向夜里月,再低头看着闪闪发光的湖面,荧粉如繁星铺在湖面,美丽动人。 “黄琮,你熟水性,无心莲便由你来取。” “王妃,属下从未见过无心莲,如何得知湖底的哪株?” 天如罂指着发亮的湖面,道:“每月初七,无心莲都会开花吸食。而湖面洒满了荧粉,你在湖中只需顺着荧粉的光,自然会找到无心莲。” “好的,卑职这就去。” 黄琮放下剑,便从湖边跳下去,潜入湖中。 玉自寒推着轮椅到她身旁,天如罂看向他便觉得他穿得太单薄了,便在石椅上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 “夜凉,若是你着凉了,这无心莲的药效就要浪费了。” “那你呢?”玉自寒突然问。 “我?放心,出门前我就带了披风和衣裳,就放在亭子角落。” “我知道你带了衣裳,我是问你为何不穿上。你若是着凉了,谁来医治我的病。” 玉自寒命玄璜把包袱拿过来,他拿出里面的披风递给了天如罂。 天如罂在他执拗的目光中,接过了披风,刚准备穿上,湖面荡起层层水花,黄琮飒爽的身影从水花里冒出,她手上的无心莲在月下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 天如罂跑过去,赶紧把手上的披风裹在浑身是水的黄琮身上。 “黄琮你先拿干衣裳到林间隐蔽处更换,免得着凉。” “遵命,谢谢王妃关心。” 心下一暖的黄琮给了她无心莲后,便拿着干衣裳到林间。 天如罂把玩着这稀罕之花,向玉自寒走过去,递给他看手中之花。 “你看这无心莲,月下观赏真美。” “嗯,很美。” “越美的花,越能熬成苦涩的药。”天如罂恶劣一笑。 玉自寒眉头轻轻蹙起,忽而觉得这花也不太美了。 * 取到了无心莲,是必须在三日内服用,天如罂将花熬成了药给玉自寒喝,他拧着眉在她看戏的笑颜下一碗干了。 “给你个蜜饯,玉小师弟。”天如罂直接将蜜饯塞到他的嘴里。 玉自寒不满她的称呼,一张嘴说话又被她塞下蜜饯,他只好嚼着蜜饯缓和齿颊间的苦涩。 突然,玄璜敲门而入,脸色微急地走进来,递给了玉自寒一封信。 玉自寒看完信之后,眉目尽是担忧,他道:“歌儿偷偷离开了烈火山庄,怕是为了战师兄与那青楼女子的事情。” 天如罂听玉自寒说过战枫、如歌和青楼女子的事情,她摩挲着下巴,道: “以歌儿的性子,定是不愿舍弃对战枫的感情,这回出走不是散心,而是寻求法子。” “歌儿从未离开过山庄,一人孤身前行在凶险的江湖,师父会很担心。” 天如罂轻笑,不是师父,是他自己吧,他眼底是恨不得飞去烈如歌身旁的焦灼。 “以你的本事,还怕找不到歌儿身在何方?”她放下手中的药碗到旁边的桌子,道:“去寻歌儿,玉自寒。” “暂时还不行,我还要陪你去雪山。” “你人在心不在,陪我去雪山只会拖累我,况且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让你在山下等我。雪山不似碧云湖这般安全,那儿终年雪不停,连凶兽都无法生存的地方,你去了也帮不了我,再加上你体弱的身体去雪山简直是自寻死路。” 天如罂直白地解释其中利与弊,就算没有歌儿出走的事情,她本来就打算让玉自寒在山下等她。 “我要去。” 玉自寒与她对视,二人眼中是互不相让的执拗。 “如果歌儿中途遇险,你怎么办?”她开始劝。 玉自寒眼底的执着开始怔松,他忧心看向她,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如罂,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无法放心你一人前往。你不要去雪山,霜凝花日后再取。” “不行!霜凝花不是路边的野花,说开花就开花,它一年只开一次花。”天如罂坚决否定。 “自幼失聪早已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好不了,也无所谓。”玉自寒就是不愿意她涉险,但他又放不下歌儿。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你能等,我不能等。你忘了我们的交易吗?”天如罂面上一怒,不知道为何怒火蹭蹭地往上串。 “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交易吗?” 玉自寒温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眼里藏着丝丝期盼,静等着她的回答。 天如罂毫不掩饰,理所当然的眼神与他相望,玉自寒的心骤然往下,凝结成霜。 “我只希望你能当个信守诺言的君子,不要阻挡我去寻药治你的失聪。”天如罂收起所有笑容,她双拳紧握,逼着她自己不能心软。 前所未有的凛冽,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玉自寒眼底不再温和,如玉的面容此时冷冰冰,连同说出的话都是冷淡之极。 “交易?很好!我偏要上雪山,看看我的交易对象如何取霜凝花来治好我的失聪。天如罂,你若不带我上雪山,你这辈子都休想靠近我身边夺取你索要之物!” 玉自寒语调不高不低,确是掷地有声,是不可抗拒的威胁,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滔天的怒火。 他怒了,她比他更是怒上几分。 怒火攻心的天如罂,一掌将身旁的桌案拍得粉碎,精致的药碗随着桌案而碎裂。 她没有怒喊,她轻轻地勾起唇角,满满的嗤笑露于笑容中。 “既然有人要去求死,我何必阻挠。玉自寒,我就默默地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