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放着一对夫妻灵位的地方。 天如罂走进屋内,点燃起蜡烛,她走到灵位前给他们上了一炷香。 她挂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写着暗夜冥的牌位,笑道: “冥儿,我竟然成了歌儿的师姐,还记得你当时让我做你孩儿的干娘。” 她认识暗夜冥纯属偶然,她只是出于好奇才去暗河宫瞧瞧,没想到遇到了十五岁的暗夜冥,她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与这暗河宫格格不入,不得不吸引着她。 一番相处后,她们二人成了知心好友,简直是相见恨晚啊。 她本想带她离开的,但暗夜冥没办法放下年纪尚小的弟弟,而那个弟弟很执着要留在暗河宫,天如罂也只好作罢了。 她深知暗夜冥不会练暗河心法,便经常去寻她教她功夫,虽然冥儿的弟弟很不喜欢她霸占冥儿,但他武功不够她厉害,奈何不了她。 她当时也够瞎,竟然看在他是冥儿的弟弟,帮他参透暗河心法,指导他如何修炼,真是悔不当初,造就一个大魔头暗夜罗。 “冥儿,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带你离开暗河宫。”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天如罂黯然神伤,她忘不了当她赶去烈火山庄,暗夜冥与战飞天已经没有气息地躺在地上,地上被鲜血染了红,成了血河。 在天如罂为过去而忏悔的时候,屋子里的门被人打开,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天如罂收敛起所有的哀伤神情,恢复一片平静,她浅笑回头看向神色沉重的烈明镜。 “师父,你怎么了?” 烈明镜对着战飞天的牌位哀叹,“枫儿拒婚了。” 短短几个字,说尽了他的遗憾与苦痛。 根据战枫这些日子的转变,不难猜测是何种原因让战枫心境变了,战枫所谓的恨,他不该有的,师父更不该去承受这份悲痛与折磨。 天如罂双拳紧握,鼓足所有勇气转身,一切揭开又何妨,好过自己人伤自己人的心。 当她走到门口,被烈明镜钳住双肩禁锢在原地,他沉重严肃的表情带着些许深不见底的苦楚。 “不准去!你若当我是师父,就什么都不要说。”他厉声。 天如罂抿唇,侧头不看烈明镜让人心疼的表情。 “罂儿,这个秘密,就让师父带着下黄泉。” 烈明镜抚着她的头发,放低声音,无尽凄凉又心甘情愿。 她袖子下的拳头慢慢松开,她实在不懂所谓的大义,但是师父的恳求,让她不得不点头。 烈明镜拉着她的手到桌子坐下,散去方才的严肃悲凉话题,他一脸和蔼道: “难得我们师徒一聚,就不要谈及这些。你啊,从小就像一阵风,来去自如,让人抓都抓不住。” “师父,你是想说我顽劣吧?”天如罂倒茶递给烈明镜。 烈明镜仰头一笑,宠溺地摸着她的青丝,长叹道:“放在以往,我定纵容着你顽劣。可如今你都嫁人了,得问问玉儿了。” “肯定是玉自寒告诉你的,那家伙……”天如罂咂咂嘴。 “告诉我怎么了,我这儿火气大得很,你们俩成婚这喜庆的事情,我都没亲眼看见。不过看在你治好了玉儿的病,就不责罚你。”烈明镜佯装一副怒火的模样。 天如罂托腮,眼珠子转转,煞有其事地认真道:“那我和玉自寒和离,师父不就能亲眼看到他成婚。” “净瞎说!”烈明镜狠狠地敲打的脑袋,这孩子怎么就说些不吉利的话。 天如罂垂下眼,手按着被敲打的地方,她不敢看烈明镜,她嗫嚅许久才说了出来。 “师父,徒儿要让你失望了。我……要走了。” 烈明镜的喜悦被一点点抽走,沉声确认:“罂儿,你真的要离开?” 烈明镜从收养她那日便知道,这个女娃非寻常人,看着她一年年长大,看着她那秀丽的面容越来越像当年战飞天夫妇死去那天所遇到的女子。 他渐渐明白,天如罂是缥缈不定的存在,不会久留在烈火山庄,甚至俗世,她终会让人无处可寻。 “是的,我会离开。”她淡淡道。 “那玉儿呢?” 天如罂抬头眉眼弯弯,让人难以看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绪。 “那家伙娶我是逼不得已的,对我是责任感多过于爱慕,一两年就会淡忘这件事。”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玉儿这孩子从小就把心思藏得极深,连我也是费了好些年才看明白玉儿心悦之人不是歌儿,是你。如今他既然不再选择逃避他的情,你该明白这…表明什么?” 烈明镜想让玉自寒成为她的牵绊,让她留下来。 “他爱我,玉自寒他爱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天如罂提高声音,顿时泪眼婆娑,她继续无奈喊着: “我也想让他不要再爱我,可我有什么办法,世间本就残忍,不得两全。” 不得两全,是啊,烈明镜也是明白这个让人绝望的道理,他看得出她心里的煎熬,便不再出声挽留。 “好好地用剩下的日子,陪着玉儿。” 烈明镜不舍又悲愁,战枫的转变,罂儿的离开,玉儿的黯然,一个个徒儿都让他操碎了心。 天如罂和烈明镜在屋内聊了许久,烛火明明灭灭,直至燃烧殆尽,天如罂才先行离开。 当她打开门,在这黑沉沉的夜里,他瘦弱的身子坐在轮椅上,身旁无一人陪同左右,围绕他的是浓黑的夜与微冷的风。 “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微哑,可一双眼眸确是含着熠熠生辉的清波。 天如罂不知他等了多久,是不是从她进入这屋子里就开始等,这漫漫长夜孤身一人地等着。 莫名地,一直都在强忍着酸涩的泪水,一下子顺着眼角滑落。 她恐慌地转身,背对他。 她不要他再等了。 * 那晚,她在等他问,但他一直没有问,日子还是那样照常过。 多年的相处,彼此的性情都是清楚的,在平淡的日子,能感觉到对方心里细微的变化。 重阳节将至,玉自寒说要好好地装饰竹院,挂的灯笼全部都要亲手所制,碍于天如罂没有那么细腻的手法来编织灯笼,玉自寒数落她一番后,就让她负责在灯笼上作画。 清凉的竹院,重重叠叠的翠竹,临风婆娑作响,幽静的竹子林里有一座亭子,残缺男子坐在轮椅上,双眸专注地编织着灯笼,他清俊的面容挂着温和的笑容。 反倒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愁眉深锁地执着毛笔,对着白纸无从下手。 “你前面几个灯笼不是画得得心应手吗?”玉自寒不抬头,轻声问。 “不一样,前面五个是画给师父他们的,现在这堆是要挂在竹院。” 天如罂好想抓狂,这么文雅的事情,她还真做不来。 玉自寒编织灯笼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面目抓狂的天如罂,心间不禁生出满足,喜欢她为他烦恼,为他心烦意乱。 “你这是在落井下石?”天如罂挑眉。 “罂儿,我今晚想吃竹筒饭。”玉自寒突地冒出一句。 天如罂随意道:“可以啊,反正竹子是你的,我今晚把灯笼都给了师父他们后再回来煮。” 她这几日也住进了竹院,罂院给了刀冽香和雷惊鸿二人暂住,毕竟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太简陋了,她只好拉他们去罂院住。 况且,罂院她也住不长了。 “想什么呢?”玉自寒出声打破她的沉思。 她挽唇笑笑,“在想今晚竹筒饭放什么材料?” “我想吃多点肉。”玉自寒一本正经地提出要求。 天如罂白他一眼,这算什么鬼要求? “不行吗?”他一双清湛明亮的眼睛巴巴地凝着她看。 被戳中萌点的天如罂别过头红着脸,她赶紧应道:“行行行,肉全给你!” 玉自寒早知天如罂对他这神情没什么抵抗力,所以最爱这样逗弄她,平时就只有她逗他的份。 偏头的她,露出粉嫩小巧的耳朵,玉自寒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唇慢慢靠近她的泛着粉色的耳朵。 就差一点点就吻上的时候,天如罂突然回头,红着脸,星眸凝着得意的笑意与丝丝娇羞。 “就知道你想占我便宜!” 玉自寒羞窘,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容让他乱了心跳,他想凑上去亲亲她,又被她抢先一步先亲了他的唇角。 “要占也是我天如罂先占你便宜!”天如罂一脸狂妄地凝睇着他。 玉自寒扬唇爽朗地笑出声,他的王妃怎么就这么讨人喜爱,让他喜爱到骨子里去。 “你占了我便宜,我得讨回来。” 这次,他就动作迅捷地攫住她的红唇,温柔地吮吻辗转,天如罂抓住他的衣服,闭上眼睑回应他,逗弄他。 她不安分的丁香小舌在他唇间逗弄,你追我赶,笑意不禁从他们温柔缱绻的吻中露出。 彼此调戏追逐的吻,让他们越尝越有乐趣,亲吻了许久才肯停下来,天如罂温顺地趴在他的腿上,玉自寒温柔似水地揉着她的发丝。 几日的幸福温馨,只要她一安静下来,就忍不住惆怅。 “明日就是重阳节。”她呢喃着,低声又似乎故意提醒他。 揉着她发丝的手顿了顿,玉自寒眼神微黯,他牵扯着苦涩的唇角,道: “我知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心知玉自寒知道她明日要离开,但还是想亲口告诉他,轻道: “我要离开了。” 玉自寒一开始不明白银雪在品花楼对他说的那句话,直至她关在罂院几天,他就渐渐想明白了。 日月并阳,时日不多,好好珍惜,原来是在提醒他。 “我知道。”他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发丝,继续追问: “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天如罂张开嘴,手按着袖子里的一样东西,紧紧地捏着,可到唇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挣扎许久,她仍说不出口。 她摇摇头,她暂时不想让这短暂的温馨破碎。 “好。” 他继续给她时间,等她说,说出他心里最渴望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