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听说你娃独自上山,我还不信。”
老刘汗津的脸在阳光底下泛着一层油光。
“现在看来,老苏的手艺也算后继有人……只是你娃还没到十八吧。”
苏北悚然一惊。
村中祖训,男丁未到十八,禁止独自上山。
也不知哪位老祖宗定的奇葩规矩,穿过来倒把这条给忘了。
“叔,你记错了,布政公文六月便下了,我今年末季的牙税按足额缴纳,年当十八。”
老刘嘿嘿一笑,“可我怎么记得你和我家二狗同年,只比他大些月份,生你的时候应该是过了重阳。”
“兴许是您老记错了。”苏北不动声色。
“兴许是吧!我跟你父亲一起上过山,过命的交情!老苏走得早……唉!”
苏父受伤到死,除了郭母,村里也没见有人来帮衬一下。
“过命的交情……”
这交情真是好到错过了命。
清风徐过,日头底下的苏北起了身鸡皮疙瘩。
“刘叔,我现在无依无靠,田也荒着,再过月余又有牙税……”
“为了活,别说满了十八,就没满我也得进山!”
“兔子急了还咬人哪!”
撂下话,苏北头也不回,出了集市一路往东。
逆着晨阳,少年的影子在马道青砖上被拉得老长。
山城东头,有一家酒肆。
这里酒贱,但极烈,适合好两口的山里人家。
苏父以往没少带他来这里打酒。
“掌柜的,两坛柴火烧!”
苏北数过十五文:“老规矩,两坛少一文。”
这种酒,度数极高,且酒如其名,入喉便如吞了口着火的炭柴。
除了喝,加入药材配成跌打药酒也是极好,村里家家户户惯常都会备些。
苏北买它不至于引人瞩目。
日头虽早,酒肆里就着早酒胡吹海侃的汉子不少。
苏北刚要走,身旁传来的话头让他停下了脚步。
“李师兄昨日过了测试,官家登记造册,现在是正经的武师了!”
“那可不,张师兄皮、肉、筋、骨四关也只剩下最后一关,我看年底破锻骨关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咱们武馆又多一位武师!”
这个世界的武道,苏北原主的记忆中只知道有,但详情一片空白。
“再多武师有什么用!又不是你我。”
说话的两人身着同款短打黑衫,背后绣着金剑银刀,正中一个“方”字。
方家武馆,是北饶山城四家武馆中最有名的一家。
“十五两银子一年的学费,到头来还在磨皮境卡着,再有两月……这银子就白瞎了!”
说话的小伙脸带郁色。
“学武哪能心疼银子!”
对面矮胖些的,往他碗里继了些酒。
“要我看,你回去再拿些银子,两个月时间吃些大药,再把药浴也整上,‘练肉’指定能成!”
诉苦的小伙儿哀怨劲儿有些上头,红着脸把碗中酒一口饮尽,拿拳头往桌上“咚”地一擂。
“哪还有银子!药浴不算,大药一月少说十两银!两个月……哈!”
“那也是!你我武道天赋有限,周师弟入学才仨月,没用药材轻松破了磨皮境……羡煞人哦!”
矮胖接着说道:“你我练武,还是要花银子,天赋不行银子来凑!赵哥你练得苦,明明还有希望,这样放弃……实在可惜!”
“那还能怎么办?‘气血如槌,磨皮如鼓’……没有药材辅助,难!难!难!”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矮胖端起碗咕咚了一口,腾地把碗往桌上一顿,卷起袖子来。
动静挺大,但酒洒三钱,落肚一分。
“我去找我大哥借银子来,你我都去馆里包两个月药钱!二十两银子,我豁出去这张脸……”
“那怎么好意思!”阴郁小伙儿酒色上脸,嗫嗫发声。
“人生总要搏!武师啊!你想想,武师!若成了,谁还在乎区区二十两银子!”
矮胖站了起来。
上脸小伙站了起来。
酒碗一碰——
“那就谢谢兄弟了!以后水里水来,火里火去!”小伙一饮而尽。
“你我弟兄,客气甚?!银子我出面帮你先借着,你我弟兄武道并肩!”矮胖放下酒碗,又给小伙儿满上。
“成!”小伙“噶嘣”咬了下后槽牙:“不过日子得宽限些!”
“放心,有面儿!”矮胖拍了拍胸口:“先用你家老宅做个抵押,还钱……明年事明年讲!”
“多谢!”
“喝酒!”
……
都说城里套路深,换了世界居然也是这般。
精神小伙家里老宅怕是悬了。
当引以为戒。
苏北抱着酒坛走出酒肆。
一年学费十五两,药钱一个月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