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候，沈茶南为了少走路，没有去吃饭。她朝郑跃桌子上拍了十块钱，让他随便帮自己买点面包什么的。身上的淤青倒还好说，只要小心点不要碰到就行但她的两条腿像是劈过叉撕裂了一般，每挪一步都筋连筋的疼。沈茶南在心里暗自咒骂着膀胱，却还是不得不起身向厕所移去。　　“你干嘛？瘸了？”沈茶南从厕所回来被身后的声音猛地惊了一下，是郑跃，她没想到他能这么早回来。　　“吓我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得帅的人不用排队，不过，你腿怎么了？”郑跃几步就走到了座位。他拉过了椅子，索性坐在了沈茶南边上的空位子，看好戏似的看着一瘸一拐的沈茶南。　　“今天摔了一跤，嘶，有点疼。”　　“我就知道，沈不稳哪天要是走路稳了才奇了怪了。”郑跃一只手拎了一把椅子。　　“哎，你干嘛？”瘸腿实在不怎么方便。　　“盒饭味道有点大，拿来窗户边上吃啊。”郑跃顿了一下，朝还在发懵的沈茶南努了努嘴，“拿盒饭过来。”　　郑跃把窗户开到最大，和沈茶南并排坐在窗台前，今天的晚饭是土豆芸豆炖鸡块，沈茶南挺喜欢吃这道菜的。以前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郑跃的妈妈常常做这道菜，有时候鸡块也会换成排骨，但是味道总不会差。　　“味道还不错。”沈茶南抿了抿油腻的嘴。　　“你先擦擦嘴吧！”郑跃双腿一蹬，将椅子向后移了半米，右胳膊绕过沈茶南拽了两张抽纸，然后嫌弃得扔给了沈茶南。　　纸张正好完完全全地蒙在了沈茶南的脸上。　　郑跃用力憋着笑。　　“要死了啊！”沈茶南的愤怒顺着窗外飘了出去，与之一起的，还有郑跃爽朗的笑声。　　很快，晚会要开始的时候，半个班都看出来她今天摔了一跤将自己摔成瘸子了。蒋元崇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笑了笑，然后叮嘱她以后多注意点。但主任就实在不一样了，她听完沈茶南尴尬的经历，丝毫不掩饰地大笑了三声，还挖空心思地嘲讽她。　　“你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要我是你，我都没脸去拿卷子，早转身跑了。”　　“少说风凉话，我当时脑子像台烧坏了的发电机一样，嗡嗡的，一点也不转了都。那种情况下，我舍弃自我顾全大局，还拿卷子回来了，说明我心怀班级充分为你们着想。”沈茶南负气地重重靠在了椅子上。　　“行，发电机大哥，您人民的英雄行了吧。”　　“人民的摔跤英雄。”郑跃侧过了脸。　　各班级被依次带进会场，沈茶南放弃了和郑跃斗嘴，她专注地盯着门口，终于看见徐莎莎和许智两个人的身影。不过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徐莎莎显得很落寞，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刚陷入思考，眉头紧锁。沈茶南坐直了身子，等到徐莎莎经过她这一排的时候，她倾着身子使劲挥了挥手。徐莎莎像是受到了惊吓，脸上一愣，又立马朝沈茶南笑了笑，接着走了过去。　　沈茶南担心地回过头，徐莎莎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她的脸在黑暗中只剩大致的轮廓，她身体僵直，一言不发，显得格外清冷。　　九月之后是哪个月呢？　　沈茶南转回了身子。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徐莎莎要比自己幸运的多，高挑的个子，漂亮的五官，总是身手矫捷，像个底气十足的侠女。任劳任怨把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的妈妈，能说会道擅长赚钱的爸爸。比起自己的一切，徐莎莎永远要显得优秀半截，但却不幸福。　　眼前的灯光明了又暗，把沈茶南从沉默的泥沼里拉了出来，前边的蒋元崇正矮着身子坐下。　　“你刚才出去了？”　　“恩，班主任找我。”蒋元崇放低了声。　　“找你干嘛？”主任有了精神。+　　“说咱们班项目增加到3个了，和一班齐平，叫我报节目的时候别报少了。”　　“咱班不就两个吗？一个赵佳清，一个尹慧。”　　“我也不知道了。”　　“能不能别吵了。”杨家男没好气地吼道，她并不看他们，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　　虽然声音不大，蒋元崇还是愣了一下，他随即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杨家男显然有些吃惊，但她并没有回应。　　“来大姨妈了还是更年期了？有病早治，别没事乱咬人。管得倒挺宽，用不用你站台子上告诉大家闭嘴啊？”沈茶南见主任越说越激动，赶忙一把搂住了她。　　聚光灯一下子都收回了台上，会场里变得很暗，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住，渐渐没了声响。四个穿着礼服的主持人站在台上，白光太强烈，反而看不太清他们的脸，只觉得模糊一片。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敬爱的教官；亲爱的同学们……”男女主持的声音此起彼伏，被劣质的音响设备放大后，有些刺耳。沈茶南皱着眉毛在座位上缩成一团，试图减少尖锐嗓音的冲击力。　　先是领导致辞，再是教官中的领导致辞，然后教官代表，然后班主任代表，然后学生代表。等各路代表都发表完激动人心的演讲之后，时间已经过去20多分钟了。赵佳清的节目排在第三个，小提琴独奏，具体什么名字沈茶南没听清，听清了也记不住。赵佳清穿着闪闪亮的裙子自信得站在舞台中间，胳膊划出优雅的弧度，她的嘴角好像带着浅笑，似有似无的。让沈茶南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善良美丽又沉默的那一种。　　“好！”主任像个街边女流氓一样熟练地喊着。沈茶南常常怀疑，这么活泼的她到底是怎么考进重点班的啊。　　之后是一个小品、三首歌曲、一段相声，除了教官那首《爱如潮水》引起全场沸腾以外，其余都表现平平。沈茶南觉得有些乏味了，她前后左右转了转脖子，发现杨家男正在盯着蒋元崇的侧脸发呆。她的目光里含混着太多的东西，或者说什么也没有，沈茶南觉得莫名其妙。　　“下面有请高一二班柏言同学为我们带来莫扎特的《小星星协奏曲》”　　“柏言是谁？咱班的吗？”　　沈茶南被主任点醒，连忙抬起头，但是只有一个侧脸，这位叫柏言的同学已经端坐在钢琴前了。会场里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嘈杂，沈茶南有些心烦，她好像在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钢琴声慢慢响起，飘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由缓到急，由近及远。那是沈茶南第一次知道，原来《小星星》是莫扎特的曲子。四分多钟的时间里，会场出奇的安静，只有旋律在到处飘荡着。接着是停顿和数十秒的掌声。　　“太好听了。”沈茶南沉醉在这样的音乐里，她仿佛在大草原的湖边上躺了四分钟，一动不动地看着就要倾倒下来的满天星钻，耳边还不时传来蟋蟀的叫声。　　但是，就下一秒，柏言站起了身。　　“我靠，不是吧！”　　沈茶南静止在了座位上,准确说来，是当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