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能是因为,主教早有布置,总要让他答错一题。若他选择用掉自己的三次机会也就罢了,或许他们还能放自己走;但若他真的对那疗愈之术如此看重,如此执着,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那么,他们必然不容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从火药炸殿、主教换人、第三次回答到三人倒戈,一切都出奇的顺遂。沈雁回望着最大功劳的萧思退,已经猜到他就是跟江朝欢来的“叶厌”。如此擅长易容之术,又兼会催眠术……江朝欢身边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人?
没等江朝欢解释,顾襄抢先道:“我们两年前玄天岭求医就遇到了他。后来之事,说来话长,总之他易容术极精,又与谢家婚宴那日与沈师叔交手的神秘人有关,我们才带他来西域。”
沈雁回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追究。只走到霍祁面前,将黄钟重新放在他手中,而牵起红线,把另一端再次连在之前吹笛子的传话人竹笛末端。
吩咐萧思退解开他的催眠后,沈雁回看着他慢慢屈起手指,包裹住了那块黄钟。
“大傩十二仪,无法破解。而且,一旦由吕隙侵入,后续的恶化和损伤,也没有办法停止。对吗?”
尽管他未指示,众人也知道他在让黑袍人传话,询问这主教他最关心的问题。
默了一瞬,那人自主地执起笛子,而主教却只是慢慢用红布擦拭着黄钟,并不回应。
沈雁回不甚在意,继续说着他在三次亲历大傩十二仪后的所悟:
所谓音伤,是声音振动通过空气流动而引起的身体所有器官、血肉,经脉……不可逆转的共振,以及由此带来的器质性的改变。
即使乐声停止,这具身体呼吸、活动、消化等一切生命行为的频率和节奏都会随着共振改变而极细微的发生偏差。换句话说,整个人的身体状态都被共振干扰,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都在加速这种偏移,逐渐积累、直至脏器经脉再也无法承受这份损伤,终至殒命。
当沈雁回话音落下后,他看到随着笛声回转,霍祁的神情也渐渐凝定,仿佛在无声地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
音术之伤,真的便无法可解了吗?
江朝欢回思片刻,说道:“音术既然能使人体状态偏移,那么应该也能通过完全相反的共振扭转偏差。若大傩十二仪能有反调,或许可以一试。”
“没有机会了。”沈雁回摇了摇头,显然,他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首先,大傩十二仪是庞大繁杂之至的音阵,即便真的有可能创造出全然相悖的反阵,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其次,那晚教主所受的,是教坊七人演奏的大傩十二仪。其律吕是针对教主吕隙调整挪移过的。而且,他们所习得这音阵之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与今日拜火教的大傩十二仪定然大有睽违,甚至可以说是唯有内涵逻辑相同。那晚的音阵已成绝唱,无人可复原,自然,就更无人能据此制出反调了。”
此言一出,江朝欢便感到一股审视、或者说是探究的目光自顾襄处打来。
从揭开萧思退身份起,他就觉得顾襄有些奇怪。君山夜后,顾襄本已彻底与他相绝,甚至不肯瞧他一眼。可今日,为何频频关切自己,欲言又止?
江朝欢按捺思绪,从沈雁回的话中想到一人--岳织罗。
但随即,他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尽管岳织罗已经是那晚大傩十二仪阵的唯一幸存者,但她的音术造诣还无法独自谱写反调之曲。
顾云天,那个他曾拼尽一切复仇的对象,也是他如今弄清淮水之役真相、验证嵇无风记忆的唯一途径,真的,要走到他自己的穷途末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