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一 杨花谢桥 陈州府衙后院厨房。 云川蹲在灶台前,往灶炉里添着木柴,看着旁边的展昭手法颇有些生疏的揉着盆中的面。 展昭见她一副恨不得现在就上来咬那面团两口的神情,心下不由好笑,道:“就快了,再等等。” 云川一脸‘你骗鬼呢’的激愤表情指着那盆面团道:“这离汤面的形状也差的太远了!展昭你忽悠谁啊!” “……忽悠?”展昭从盆中拿出一团软趴趴的面,仔细回忆着自己年幼时母亲在家给他做面的手法,试着扯下一小团面来揉捏,口中问道:“何为忽悠?” 云川一把上前捏住那面团一角,死命揪来扯去,嘴上却道:“就是嘴上义正言辞说得好听,论情伦理天衣无缝,实际上压根是在鬼扯,就是为了骗得你心甘情愿去干你原本压根不信乐意干之事!就例如你让我等你做汤面!” 展昭扭头看她片刻,忽然一笑,道:“就例如……你让君实兄去帮你改建软红堂?还用自己的脑袋来担保?” “哼哼!”云川被展昭一语道破,脖子一梗哼了一声,“司马光那人,死抱着动不如静、精政简吏、勤耕勤织的理论,可对如今朝里的财税境况又有个鸟用?现在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需要的是钱啊!钱!”说着双手一捏,将那面团拉出一个猪头的形状。 展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手上一翻,一个小擒拿手夺过云川手上那个猪头,几下捏扁压回到面盆里,“但软红堂改建一事,又何须……何须一定要君实兄来动手?我相信以雁回的本事,做起来只比君实兄更是驾轻就熟举重若轻。” 云川见自己捏出的猪头转眼覆灭,无比生气的一巴掌拍在面盆里,整个盆底瞬间被她拍得变了形。她看着展昭头痛的揭起的那被压成片的面,幸灾乐祸开口道:“自然是要拉他下水!展昭……你觉得司马君实才学如何?” “君实兄乃是今科状元,才学自然出类拔萃。”展昭头痛的看着那先是一团,又被云川排成一张饼的面,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答应云川给她做饭赔罪,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云川却哼哼道:“哼不就是一个状元?我要是乐意,几个我都给你拿来!” 展昭糟心的看她一眼,“是,只要雁回不在殿试上啃烧饼,今科状元花落谁家确实难说!’ 云川哼了一声,“总之,展昭我跟你赌,以司马光的才华,将来必有拜官宰执、掌印两府的一天。” 展昭直起身,看着面前一张面饼,一咬牙呛啷一声,巨阙出鞘,眨眼之间四五剑划出,只见那张面饼瞬间就被割成十余条两指宽的宽条,随即巨阙入鞘,他才看向云川,挑眉道:“雁回这是要提前跟未来的两府宰相经营同僚情谊,将来也好在朝上多个助力?” 云川闻言却是嘿嘿一笑:“助力?那可不行!我可是指望着这司马君实将来在朝上专门来反对我呐!”说着她手里拿过一条面块,嗖嗖甩得虎虎生风。 展昭颇是惊讶的看着她,连被她甩得彻底变形的面块都顾不上了,“雁回这是何意?君实兄乃是仁人君子,雁回如何希望同他不合?” 云川一撇嘴,“就是因为他是仁人君子,我才指望着他来反对我!”说着啪的一下将那块面砸到灶台的面板上,瞬间摔成了薄饼一张。 展昭看着那薄饼扶额,只得将它铲起来,捏来揉去,又回归了最原始的形状,“你又如何非要君实兄同你作对?同是为朝廷出力,同心同德如何不好” “同心同德?”云川嗤笑,“展昭你去翻翻历朝历代史书,哪朝哪代有过满朝文武同心同德的时候?哪朝哪代不是相争相斗无止无休?与其毫无下限的同一个小人周旋斗法,我,倒不如和一个君子按规矩按律例来比一比谁家治政手腕更高。” 展昭转头看她,“那要是君实兄手腕更高,你又待如何?” “那就让他来呗!”云川一摊手,“展昭,司马君实也会有比我更合适更高明的治政理财之策。这个朝廷,需要的是相互平衡的不同政策,来处理不同情况的问题。我这次让他帮我改建软红堂,也不过是个由头,意在让他明白,虽然我的手段和理念与他截然不同,但是意图与目的与他并无抵触。” “雁回是想……今后与君实兄与朝堂上做君子之争?”展昭放下手中的面,严肃的看着她。 云川摸了摸下巴,“我是想与他……做君子争合。以争为合,互相了解,互相竞争,却也互不攻讦。” 展昭登时沉默。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的局势、两府之间无所不在的张力悉数压在他的脑海里。 他站在灶台前,反反复复回味此言足有两炷香的时间,忽然掸清了双手,转过来面向云川,一手沉沉按在她肩头,声音低哑道:“雁回,你诚然是真君子,若论心胸之广,鲜有人及。” “我呸!”面对展昭真情实意的赞叹鼓励,云川显然毫不买账,一手腾腾指天骂道:“广个鸟!老子现在就已经能预见到以后每天想把司马君实剁碎百八十回的心情了!” 展昭见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忽然便不由笑出声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假小人、真君子。有着卓越的见识眼光,却有着孩子的脾性。那无比嚣张尖锐的脸,如今看来,竟是十分……可爱。 云川见到展昭蓦然柔和下来的眼神,顿时觉得全身都万般不舒坦。一转头间,看到那团面在包经两人搓圆揉扁的凌虐之下,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形态,不由一瞪眼,立刻怒道:“哎哎,我说展昭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就说去隔壁偷只鸡,蹲火边烤烤算了!我就会这个啊!你非要装贤惠来煮个什么劳子的面!面呐?面呐?” 展昭见她瞬间变脸,正是哭笑不得,刚要开口,就听“咕噜”一声,却是云川的五脏庙当真不干了。 “我们还是去隔壁偷只鸡.吧!”云川龇牙咧嘴的看着那半晌都没成型的面,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油光四溢的烤鸡。 展昭素来不屈不挠,此时看着面盆里的面,专心的回忆着自己年幼时母亲在家给他做面的手法,头也不回道:“隔壁是陈老宰辅致仕后所居的老宅,难道雁回想明日一早陈老宰辅来府衙状告朝廷赈灾钦差使深夜潜入宰辅宅中偷鸡?” “只要现在给我点吃的,”云川一撇嘴,一手握了一只筷子敲着灶台,“偷鸡算什么?偷人都行啊!” “咳咳!咳、咳咳!”展昭被云川一句话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回身瞪着她半晌,“陈宰辅已经八十有三!” 云川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我可听说陈宰辅有三个孙子,最大的二十有五,最小的刚刚弱冠,而且长得相当不错!”说着转身便要往外走。 “雁回!面马上就好,你不要胡闹乱来!”展昭连忙一把拉住云川手臂,却不成想这下情急,用力过大,一下便将云川整个人扯到身前。 云川此时却抬头,笑得彷如已经偷到了鸡的狐狸,整个身体向前一顷,全然靠进展昭怀中,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擦过他的唇、轻如羽落,展昭却只觉那只手滚烫异常,仿佛要将他的神魂灼伤。 “雁、雁回……”展昭气息猛地一乱,蓦然清冽的体香中,咬牙刚要将她推开,却只觉耳垂上蓦然滚烫温湿。原来竟是云川将脸颊贴在他的颊畔,红唇含住了他的耳垂。瞬时间展昭只觉动人心魄的悸动一刹那由后腰蔓延至肩背乃至全身。原本要推开云川的手竟是鬼使神差的揽在她略显消瘦的背上,不由自主的将她向自己胸口怀中按去。 “嗯……”云川一声轻哼在他耳中竟是带着几分甜意。她小兽一样用脸颊蹭着他,两人的脸颊相互摩挲缠.绵,滚烫而暧昧。眨眼之间,展昭只觉自己都要被怀中之人的滚烫引得燃烧起来,她的唇却是无比的可恶,在他颊畔耳际磨来蹭去,却偏偏不肯向前移上半步。 “雁、雁回……我、我们……”展昭竭尽全部仅存的意志力,试图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奈何云川紧紧抱住他的腰和颈,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身上,半分距离难以拉开。 云川不满他的推拒,“展昭……你专心点……”说着一只不老实的手竟是沿着展昭的衣襟向里面摩挲探去。展昭正要扣住她的手,却但觉耳蜗一热,竟是她伸了舌头在舔吮他的耳廓! “轰”的一声,展昭最后一点理智随之溃散。 他一把扣住她的脸,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完全不同于她又坏又硬又倔的性子。 她的舌很甜,完全不同于她又狠又辣又呛的作风。 可她的唇齿还是同她的人一样的狡猾可恶,挑逗勾引着他,却又偏就是不让他如愿,明明上一刻还在他唇齿间逗弄着他,下一刻却又偏偏抽身而退;前一刻明明还在同他的舌缠绵交缠,这一刻就能把他的舌推出去。 展昭恼恨不已,用腿制住她不停试图攀上他腰的双腿,一只手将她不停作乱的双手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托住她脑后,唇舌缠绵却强势的侵入她的口中,让她无所抵抗。 一霎之间,小小的厨间内温度骤升、喘息骤急,院外传来的香栀微甜的气味仿佛是情与欲的催化,两个人吻得如炽焰烈火、星星燎原,不过片刻皆是气息纷乱、周身绵软。云川随性向后倒在干草堆上,展昭却也被她一同拽倒。两个人似都完全沉浸在刚才那激烈销魂、如梦似幻的热吻之中,欲罢不能,片刻双唇便又交融一处、缠绵起来。 云川此时竟然却还能记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吻得昏天暗地之际,打起神智,一只手贼兮兮的扯掉了展昭的腰带。展昭一个激灵,顿觉不妥,待要在身下压住她乱扯的手,却被早已料到的云川侧向一扭,游鱼一般从他身下滑出,随即一个翻身,竟是翻坐到了展昭身上。 “咳、咳咳……”一个咳嗽声仿如惊雷霹雳,瞬间将屋内暧昧粘稠的缠绵气氛悉数划破。展昭心中一寒,向门口看去,但见司马光与安歌两人同时站在门口。 司马光,仿佛被九天神雷劈了九九八十一道般,目瞪口呆惊恐万分的看着厨房内的情景:大宋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衣衫不整的躺在干草堆上,而大宋今科的文武双探花、翰林院学士,此时正压在殿前都指挥使的身上,一手拿着刚刚被拽下来的腰带。 两个人双唇殷红、双颊滚烫、眼神迷蒙、气息急促、衣衫凌乱。 “在、在、在、在下……来、来、来……寻些……吃、吃吃、吃食……”司马光一句话说得好似安歌。话未说完,他看着两人,整个人仿佛被八十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外焦里嫩,半晌一跺脚,急奔而去。 大宋朝廷的体统终究也没能挺过今夜,到底还是被她喂了狗! 倒是一旁的安歌,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掩面遁走的赈灾钦差使,回头看向被中途打断而缓不过神的两个人,真心向云川比了个手势,兴高采烈道:“师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