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 楚宫遥共　　　　司马光走出软红堂的时候，神思不属，脑胀头晕。　　　　他目光迷惑，一步三顿，直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安歌。皱着眉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子厚……在下怎么觉得……怎么觉得……？”　　　　安歌自来好耐性，睁着一双大眼睛，鼓着双颊，脑袋随着他因为迷惑而忽高忽低的语调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等着他下文。 　　　　于司马光，方才后厅中，云川的话仍旧声声在耳。　　　　“陈州此地，离开封不过大半日路程，离西京洛阳也只有两日。更重要的是此地离黄河以北的多条水路陆路交汇之处不远，乃是商贾汇聚之地。”　　　　“陈州与开封往来密切，是以郴州的商贾有九成，大多与汴京官场有些往来。这些人可是几乎人人都是京中歌舞妓坊的常客。而每年这些商贾生意往来宴请的单子，到有三四成开封的酒楼与歌坊，因为客满而接不下来。”　　　　“商人碍于地位，于汴京之中也难太过张扬，交际场中十分低调。而若是在里汴京咫尺之地的陈州，那就可就不用顾忌。”　　　　“而其实我朝选材，本就有无数文人墨客身在官场。碍于京中规矩，亦不好恣意而为。而陈州离汴京不过快马半日路程这边便利多了。”　　　　“我与安歌计划半月，设想调查了十三种陈州适宜的民生模式。反复推演计算之后，其中有五种，能保证目前陈州人口数目的温饱。而这五种之中，唯有此一种，可以让朝廷额外无需调拨钱物，就能让陈州人口数目在十年之内上翻一倍，税收则可上翻七到十四倍。”　　　　“后日夜间，我有意请陈州所有数得上号的商贾，来软红堂开筵，届时软红堂必得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争相恐后的把粮食和银子拿出来才行。”　　　　“君实兄，我与展大人，需要处理灾民赈灾事宜。天音师姐需要将眼下连你二人都无法带入戏的软红堂改建成无论谁人踏入，都必心驰神摇之所。而软红堂改建的调度、筹备之事，就只能有劳君实兄了！”　　　　“只是，毕竟我也仅仅是将软红堂从包大人那里‘借’了出来而已。至于这以软红堂为根基，修建教坊舞榭来解决陈州民生不振一事，我们却必然须得给包大人和朝廷一个交代，不是？”　　　　“君实兄，我的脑袋，向陈州的百姓保着三天之后必有米粮解困；展大人大脑袋，向朝廷保着软红堂‘借’与我明年开始每年必有五十万贯赋税；而向包大人保着以软红堂和歌坊来解决陈州百姓衣食之事……只怕要劳烦君实兄的脑袋了！”　　　　随即，云川将安歌扔给司马光便扬长而去。江天音和展昭各自为礼，各自去忙自己的事。独独剩下司马光站在软红十丈的大堂上整整三炷香的时间，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云川助她了。　　　　他自幼熟读圣贤，素来认为欲要百姓富庶，唯一的正道便是简政精吏，与民休息，劝农扶桑。只有上位者素行清静简朴，才能给百姓树立表率，勤恳耕织。　　　　而他刚刚竟答应了云川什么？　　　　帮她在陈州把软红堂建成陈州最奢华的青楼？！　　　　再帮她把整个陈州建成整个大宋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还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向整个朝廷担保这销金窟必然在今后保证陈州百姓衣食无忧？！　　　　“雁回放心，陈州民生凋敝、有如水火，我司马君实既然身为朝廷所派赈灾钦差使，但得能使陈州百姓衣食有着，我又何惜此头？！”　　　　想到刚才自己掷地有声的话，司马光如今脑子发胀，只觉得……只觉得……　　　　“……只觉得自己被师兄忽悠了，是吧？”一旁安歌等了三炷香都不见司马光开口，好心提醒道。　　　　“…………”司马光虽不明白“忽悠”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两个字极其精准的形容了他如今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只觉无比荒谬的心情。　　　　安歌却一拍他肩头，“……哎，以后你习惯就好了……”　　　　司马光转过仿佛能有千斤重的脖子看向他，却只听他道：“云师兄么……虽然见天忽、忽悠人，但从不坑人，她说这办法能、能解决陈州灾荒与产粮下降……就、就一定能解决！”　　　　司马光闭目长叹一声，随即睁开眼，咬牙道：“他最好能解决！否则官家面前，我绝不与他干休！’　　　　------　　　　这边厢展昭甫一踏出软红堂，就直追云川而去。　　　　此时已然入夜，包拯等人今日一入陈州府衙，云川就以赈灾钦差使的身份宣布陈州自今日起一过酉时便实行宵禁，是以如今的大街之上，端端除了大摇大摆走在路中央的云川，半个人影也没有。　　　　展昭展开轻功，不过片刻功夫便追上了前面那个哼着粗俗小曲、满大街横着走的钦差使。他身形一闪，站到云川面前，抬手一拦，道：“雁回。”　　　　云川压根不看他，脚下一转，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那小曲哼的愈发粗俗：“……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　　　　展昭何尝听过有人竟在大街上唱过如此粗俗直白的唱词，乍闻之下登时一怔，耳根眨眼间便是一热。　　　　“……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大宋新晋的文武双探花，刚刚走马上任的赈灾钦差使，深更半夜在陈州最宽敞的大街上，大声唱着无比直白淫艳粗俗至极的调子。　　　　展昭如何不明白云川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眼下这就是在诚心气自己。今日自己若不能把城门下那一掌说清楚，大宋朝廷的体统今夜都要在这陈州大街上，被她喂了狗。　　　　“雁回！”展昭一掣云川的手肘，“展某有话同你讲，你我去府衙谈谈可好？”　　　　云川被他拉住，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展大人，下官却半句话都不想同你讲，劳烦展大人闪开！”说着一脚向前踢向展昭胸口。她这一脚足用了□□成力，但是速度却十分缓慢，显然只是意在让展昭闪开。谁知展昭竟然不闪不动，直立在云川身前，硬生生的受了她这当胸一脚。　　　　展昭整个人猛然一震，被她这一脚整整踢出去六七丈，随即凌空翻了个身，略踉跄的落在地上，又复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云川只见展昭方一稳住身形，身体便是一颤，咳了数声。待到他抬起头来，唇色微白，唇角却有一抹明显血迹，两颊却蓦然涌上一股病态的红晕，显然是被她这一脚伤了内息脏腑。　　　　她骤然蹙眉。　　　　这一脚展昭是故意不躲不闪，十成十的生受了下来。　　　　展昭调息数次，终于缓将过来，这才慢步上前到云川旁边。　　　　“唉，雁回……”展昭低低一叹，轻声道：“今早城门下之事，展昭伤你在先，对你不住。只是……展昭反复思量，若重来一番，展昭依旧还会出手伤你。你为此事气愤难平，展昭亦是对你不住。如今这般，也算扯平，可否能解雁回心中不平之气？”　　　　三天两头把展昭气得无话可说的云川，今天也终于被展昭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一次。　　　　瞪着展昭足足半晌，吼出一句，“解了！你可以走了么！”　　　　展昭听着她能把一句和解之言说得如此咬牙切齿，心中不知该叹还是该笑。顿了片刻，却见云川已经转身走远，待到要追上去拦她，却只听云川又扯着嗓子唱开：“……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过关。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展昭只觉耳根发红、脸色发青、印堂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