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婶婶终于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小狐丸真的打算和自己撇清关系了。 前两天,他还照常在本丸生活,该吃吃该喝喝,婶婶派他出阵和远征,他也照常去,没什么异样,工作态度一贯值得肯定。 只有一件事,和以往不同,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再也不要做近侍了。 无论婶婶怎么召唤他,让平野去叫他,让陆奥守去请他,找各种借口,比如自己感冒,需要照顾,姨妈来了肚子疼,诸如此类的,用尽各种手段,他就是一句话:不来。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三条家的那几位同门兄弟,决定把他硬拖过来。岩融和石切丸,这两位公认的巨力汉子出马,再加上老当益壮的三日月在旁边指挥,倒不相信整治不了他。 这下到好,小狐丸一看到三个人气势汹汹的来找他,尤其是岩融,龇牙咧嘴,身上还挂着一捆绳子,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捆人的,居然逃了。 不愧是野生动物,对危险的感应力可谓一流,逃的更是飞快,飞檐走壁,一会就不见踪影。可怜石切丸是追也追不上,差点跑出心脏病来。 婶婶发动所有刀男,从澡堂到食堂,从马房到菜田,把本丸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 小狐丸一定是逃出了本丸。 “阿路基。”平野担心的说,“小狐丸现在这种行为可相当不妥,那天他身为近侍,居然把你一个人晾在房间里,自己走了,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违抗主命,可是重罪,擅自逃离本丸,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万一被政府发现,那就惹了麻烦。” 婶婶又何尝不知呢。 审神者和刀剑男士的主从关系,建立在后者对前者的绝对服从上,就如同军队一般……审神者让他们去送死,都得硬着头皮去。多少刀剑男士,命碎于战场,就是因为他们的主,在他们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继续让他们出阵,才导致这样的悲剧。 这种服从,一方面是依靠审神者的灵力作为威慑,是最后的保险……毕竟,刀剑男士真的胡作非为的话,审神者有自己的手段将他们处置;另一方面,也要依靠刀男自身对审神者的忠诚心,是不是愿意为了主,赴汤蹈火。 婶婶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伤害小狐丸的,那么剩下的,就是他对她,究竟还剩下多少忠诚心的问题。 “这样逼他也不是办法,还是等他自己想通再说吧。”婶婶黯然说道,“说不定过几日在外面过的无聊,便回来了。” 平野点了点头,不过,他思虑再三,却对婶婶说:“阿路基,我知道这个时候你需要我,提出这事恐有不合时宜之嫌,不过,从长远考虑,还是必须提上议事日程……因为,我的极化修行申请,被政府批准了。” 婶婶的脸上阴霾不在,一下子绽放笑容,“真的?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平野坚定的说:“就在明天。” 第二天,将近侍安排为前田和五虎退之后,少年老成的平野,踏上了修行的旅途。 这一去,何时才能归来,婶婶也不清楚,只是吩咐他,记得写信回来。 “前田很细心,比我还会照顾人;五虎退是个乖孩子,阿路基不是也很喜欢和他的小老虎玩吗,让他们轮流陪你,你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 “本丸各位同僚的食材饮水,换洗衣物,我也已安排好采购,不会让大家挨饿受冻。小判也还有不少盈余,就算政府临时启办各类活动,购买门票也是绝对的足够,阿路基无需担心,只要像往常那样安心管理好出阵和远征事宜即可。” 出发之前,平野这么说,婶婶觉得很欣慰,这孩子,真的是成长了不少。 然而,事实是……婶婶只觉得愈加的寂寞。 现在本丸能说得上话的,并无几人。 陆奥守还是像以往那样时常安排去远征,等他回来之时,婶婶通常都已回现世休息去了,不在本丸。 鹤丸……呃,还是算了,他是个在快乐时会锦上添花的人,却不会在寂寞时雪中送炭。眼下不被他讥讽捉弄就不错了。 也有好些刀男前来安慰,但是,又有何用……她和他们,大多并没有那么亲近和熟识。感情,毕竟需要时间去培养。 小狐丸……也还是依然不知所踪。 平野离开后的第二个晚上,陪伴婶婶的是五虎退。 五只小老虎像猫咪一样,毛茸茸圆滚滚,的确非常可爱,婶婶和五虎退正在寝室门口用毛线球逗它们玩。 只见一只小老虎将毛线球拨弄出了门外,另几只也一拥而上,这下可好,毛线球彻底掉到了草地上,不知所踪。 “阿路基。”五虎退怯生生的说,“我可以去找球吗?” 婶婶点了点头,“你去吧,找到球后,不用回来再做近侍了,因为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呀。” “阿路基,晚安。”五虎退揉揉眼睛,然后带着他的小老虎们向草地走去,今晚没有月光,那个球有的好找一阵子。 婶婶一个人在寝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暂时还不想回去。 回到现实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只会觉得更孤单,更寂寞。这里至少是她的本丸,完全属于她的地方,这里,还有着对她极其重要的刀剑男士们。 忽然,她诞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说不定……小狐丸就躲在本丸的什么地方,等着她去亲自寻找他。 自从来到这里做审神者,她还一次都没有踏出过这个房间。在她身上所有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寝室里。 虽然政府没有硬性规定,但审神者们都知道,在本丸最好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哪也不要去。因为,只有那个房间是政府特制的,是审神者灵力的保护伞。 在现世,审神者基本无需使用灵力,所以可以自由行动,但在本丸,因为需要指挥刀男出阵,督战等事宜,审神者的灵力一直处于大开大合的状态,去到其他地方,没有了保护,灵力就会迅速流失。 一旦流失太多灵力,就可能彻底斩断和现实世界的联系,甚至有生命危险。政府强烈建议审神者们不要这么做,但是,如果他们愿意挑战一下灵力的极限,也可以无视这个建议。 前段日子,上过丸信新闻的那位审神者,居然穿越去了维新时代的古战场,并成功返回,成为一时风云人物,审神者中的翘楚,可谓是天下奇人无所不有。 也许是被那位同事所鼓舞,婶婶踏出了离开寝室的第一步。 她甚至没有穿鞋,赤脚走了出来,踏在本丸的草地上,她想要感受,她想要体验这一切。 在2205年的城市,已再也看不到星星,但这里,抬头是密密麻麻的星空……太美了,简直是难以形容的美,深蓝色的夜空,仿佛要把看它的人,吸进那个遥远的世界去一样。 星光下,耳边有虫子和青蛙的鸣叫,萤火虫在身边环绕,紫阳花的香气阵阵袭来,这幅美景,对于她这个从一出生就生活在钢筋森林的城市人来说,一切都是如此新鲜。 她的内心在激动的呐喊: 老娘我终于做到了!我迈出第一步了!而且我还活着! 不过她不会真的喊出声来……现在已是深夜,大部分刀剑男士都已回屋休息,她可不想像个女疯子一样惊扰他们。一旦被他们知道,说不定还会为了她的安全,强制送她回屋去。 可不能被发现,她还要悄悄的一个人去找小狐丸呢。 在本丸里乱逛,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婶婶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意袭来。 明明走出寝室的时候,微风拂面,夏天的夜晚相当舒爽,为什么现在开始一阵阵的冷,像三伏天发烧一样。 也许,这就是灵力被剥离的感觉,暂时还是可以忍受的。 婶婶估摸着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开始感到疲惫,还觉得自己像鬼打墙一样找不到方向,虽然她天天来这里上班,但是这庭院是第一次来,而且又是晚上看不清楚,该不会迷路了吧。 谁把这里设计的这么大又像迷宫一样啊!还有池塘!一不小心掉进去就惨了!婶婶愤恨的想。 亮着灯的房间,那里有刀男们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传来,她想避开他们,只能走黑漆漆的小路。 感到越来越冷了,她不禁开始搓着手臂取暖。 还是放弃了吧,就算小狐丸躲这里,她也找不到。狐狸有夜视能力,她可没有,万一他躲在什么暗处走过去也发现不了。 就在婶婶混乱的找着回去的路的时候,忽然看见路边有一个人影——修长纤细的短发男人,斜靠在一颗大树上,似乎在想心事。 当她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前去和他说话的时候,那个人也发现她了。 “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男人相当警惕,居然唰的一声,拔出了自己佩戴的刀剑本体,“报上名来!” “是,是我。”婶婶弱弱的回答,“把你的本体收起来啦……。” 男人听到婶婶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 “阿路基!是你……” 面露担心神色的,是太爷爷……莺丸。 “我记得……你们做审神者的可不能随意离开那个房间。”莺丸将刀剑的本体重新插入刀鞘,关心的问道,“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婶婶耸耸肩,“实在太无聊,又不想回现世去,所以就……我在这里工作几个月,还从来没有来过庭院,今天算是一时兴起吧。” 站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站着说话,莺丸不禁觉得有点尴尬。 “我的房间就在附近……你要来坐坐吗?”他温柔的发出邀请。 莺丸的房间就在这片树林旁,他推开门,将婶婶引进室内。 “呐,莺丸,你为什么住的这么偏僻?怎么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婶婶问道,一边欣赏着房间里的陈设。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基本上可说没什么家私,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一个硕大的冰箱,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古董餐具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漂亮的茶具。 “老年人喜欢清静,你又不是不知道……”莺丸刚关上拉门,就看见婶婶好奇的把冰箱打开了。 “……至于吗,你囤这么多乱七八糟茶叶喝的完?我送你的还不够你喝的吗?”婶婶把冰箱里放的东西上下打量一番,他是不是把万屋的茶叶柜台都搬来了?东方树叶,这是什么鬼!,“不知是你自己喝的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开茶店呢。” “就算是我们刀剑男士,也总得有点爱好,对吧。”莺丸不紧不慢的说,“你喝什么,我给你泡?”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喝的,不用了。”婶婶抱怨道,“我是光脚走来的,感觉已经快磨破皮了,让我坐下来可好?” 那是一双白皙的,纤细的脚,脚底因为徒步而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莺丸用自己的毛毯把她的脚擦拭干净,然后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在帮她按摩,以减轻她一路走来脚底的酸痛。 “这样舒服吗?”他问,“要不要再用力点?” “不用……。”她说,“这样就可以了,也犯不着一直给我按摩……没破皮就没事了。“ 沙发很小,她侧坐着,留给他的地方已不多,基本上两人是挤在一起。 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脚上,他好想就这样,顺着脚,再往上抚摸她纤细的小腿……但是他忍住了,并没有这么做。 “刚刚你在外面干什么,一个人想什么呢?“婶婶问道。 当然是想你。 “那你呢?一个人在这里乱逛,连个近侍都不带着。”他反问道,“别说什么无聊之类的话,我看啊,你在偷偷的找小狐丸,对不对?” 话音刚落,莺丸就懵了,因为,婶婶一下子大哭起来。 她哭的涕泪纵横,几乎可以称得上嚎啕了,真是不好看啊。和他想像中的,美女就算流眼泪,也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但是,他还是看了好心疼……疼的,让他自己觉得快要爱上她了。 把持住,不要沦陷,他在内心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孩,还是你的阿路基,你一向独善其身,不要掺合到他们的事情中去,对你没好处。 ……虽然他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异常的诚实。 他只是义无反顾的把她搂在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使劲的哭泣。 眼泪打湿了莺丸的胸口,不过他并不介意,只是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乖……不哭不哭,最近很辛苦是吗,别担心,还有我呐。就算所有人都离开这里,还有我这个不喜欢挪窝,也不用干活的懒人陪在你身边啊。” 听到他揶揄自己,婶婶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也慢慢不再流淌。 莺丸发觉,怀中的她,身体变得好烫。 “阿路基,你发烧了嘛?”他问道。 她点点头:“大概是吧………你也知道,我不能离开那个房间,发烧,大概是离开的副作用。” 莺丸连忙找来一块薄毯盖在婶婶身上,可她还是觉得冷。 最后他只得脱下衣服……两个人钻在毯子里,他□□着上身抱她,让她取暖。 他安静的抱着她,居然觉得这一刻无比幸福……好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冻结。 “太爷爷……”她小声叫他的绰号。 “怎么?” “谢谢你。” 终于,她闭上了眼睛,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莺丸一言不发的望着她还挂着泪痕的脸,他好想吻她……最近一直在这里深居简出,就是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一看到她……就想抱她吻她,甚至就想做那种事。 坚持住,他再次告诫自己,你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一千年了,又不是刚满十八岁的青春期少年,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不要冲动……冲动下做出的决定,往往都是错的。 哎,去他的自制力。 没想到自己只坚持了几秒就放弃了。 他低头吻她,她的嘴唇顺从的微微开启,他舔她的舌,吸吮她柔软的唇,好想吃掉她,彻头彻尾的……直到吻得需要换气,他才停下,她的眼睛似闭非闭,喉咙深处发出轻轻的□□,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一阵负罪感在心头袭来,他不能这么做,不能这样乘人之危。 “……好难受。”她哼哼着。 “需要什么吗?”他轻声问。 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能抱我回寝室吗,我要回去……快点……带我回去……不够了……” “什么不够了?阿路基?”莺丸问道。 然而眼前的巫女已经沉沉睡去,不过,就算睡着,她的手还是紧紧的抱着他,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此时莺丸只恨自己不是小狐丸。 没有那样伟岸身材的他,玩不起公主抱,只能把婶婶背在背上带走。 抄了个近路,也还花了十分钟才走到婶婶寝室。他轻轻的把她放了下来,放在她平时最爱躺着的那一堆靠枕当中。 莺丸发现婶婶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摸摸她的手,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冰冷,终于放下心来。 最近发生这一些事,虽然他不插手,但是总有耳闻。 他自认性格随心所欲,是这个本丸的初始刀,对这里抱有极强的责任心的陆奥守,眼中最不待见的人之一,认真负责这种特质和他八字不合。婶婶的私事他本来从不关心也不过问,但这次,不知为何……他好想为她做点什么。 她对他这半年来的宠爱和关心,难道还换不得一个笑容吗? 在这本丸许久日子,他从来没有见她如此伤心过,他不要她再那样哭泣。 几乎下意识的,莺丸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极守。他怔怔的看着这个护身符,这个他从婶婶那里,“骗”来的护身符。 这次,该轮到我了。 好好睡吧,阿路基,我会陪着你,给你守夜。 今晚,就让我当你的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