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甲胄上满是擦痕灰尘,脸上也脏兮兮的,只有眼神最为明亮,不像是一州刺史,更像是个最底层的兵卒。
梁信一眼就认出了宋威,他是三人里面最老的那个,而且神情倨傲。
“郓州代刺史梁信,拜见宋公,拜见两位节度...”
“他们可不是节度使。”宋威开口了,声音嘲弄,有意无意道:“老夫听闻郓州被贼人围困,立刻率军星夜赶来,
而忠武、义成两镇,倒是有把握的很,只派了两个部将和数千兵马,哼。”
梁信听出宋威对那两人暗含挑衅,装作听不懂,反而故意叹息道:“先前天平军已全军覆没,薛节度血染沙场为国捐躯,何等壮烈!
晚辈领着郓州上下军民,孤立无援,所幸能有宋公和二位将军率军来救,晚辈和满城黎庶已经是感激不尽。
还请三位,受晚辈一拜!”
眼见得梁信如此恭敬,那两名将军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出言抚慰了几句,而宋威却是眼睛一亮,听懂了梁信话里的暗示。
郓州如今无主。
三人对梁信的第一印象都好了很多,宋威思忖片刻,刚要问些什么,副将再次走过来,低声道:
“郓州张氏求见。”
“张氏?”宋威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记不得这个名字,副将只好提醒了一句:“听说是郓州本地的豪族,带头的那个老者是进士出身,做过官。”
进士出身,做过官儿?
就这也配见我?
宋威差点没气笑了,他看了看梁信,还以为是他的什么布置,便微微颔首,道:“让他过来。”
梁信听到张氏两个字心里也有些茫然,记不得这又是哪家,况且自己被众人推举做了代刺史,现在也是代替郓州拜见宋威等人。
这个张氏,为什么又忽然要跳出来?
副将挥手示意,过了一会儿,亲兵带着一个老者走过来,那老者脸上泪痕未干,满脸凄凉,当场就呼天抢地的跪倒在三人马前。
“还请三位将军,给在下做主啊!”
老者也是糊涂,看到有两人穿着甲胄,先入为主地就将他们全都当成了将军。
那两个出身忠武、义成军的将军倒是没什么,宋威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许多。
梁信立刻很狗腿地呵斥道:
“放肆,这位可是平卢军的宋节度!”
“梁信匹夫!”
老者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怒目吼道:“我张氏满门究竟与你有何仇恨,汝竟然敢纵兵劫掠我家,可怜我的两个侄儿,也惨死在你这贼徒手中!”
他转而对着三人哭诉道:“求三位将...求宋节度替在下做主,这梁信出身微末,如今侥幸得了兵卒拥护,便横行乡里,所为不法......”
“慢着。”
忠武军的将军皱眉道:“本将军倒是知道,这郓州城能守四日之久,可全靠着梁刺史,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将军有所不知啊,这梁信哪里是什么刺史,这官职,就是他自个封的!”
老者因为过度气愤,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梁信则是知道了这人是谁。
先前天平军全军覆没,黄巢即将攻打郓州城的时候,城里的不少权贵都想趁乱逃跑,为此甚至指派家奴,阻止守军关闭城门。
当时一旦叛军进攻的速度更快些,说不定城池就已经陷落了,到时候,他们一家或许能逃掉,但满城百姓却是无论如何逃不掉被烧杀劫掠的命运。
梁信当机立断,下令诛杀作乱者,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抄了那些人的家产,作为给士卒们的赏赐。
张家,应该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