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冀州府,却比大半年前大有不同,似乎因着换了主人,连这“天下第一首府”亦是全然换了气质,竟是显得内敛。 往事匆匆,甄宓随曹子桓回侯府,亦步亦趋跟着,没有丝毫留连。 侯府与相府不过相隔两条街区,乘着马车很快便到。 “大娘与娘亲平日里就是这样,她们感情极好,习惯就好了。”曹子桓知甄宓疑惑大娘与娘亲之间的亲密,但若这般说出来,还是开不了口,等她日后体会再说。 甄宓心里想的却非如此,丁夫人为正室,却与侧室相处怡然自得,其中的感情看起来并不作伪,她在袁府侍候刘夫人也有些年头,从未见过夫人之间相处得宜的。况且自己不曾呆于袁熙身侧,自是与他那些姬妾没有往来。只如今,侯府之中尚有一位。 “妾知道了。” 狭窄的马车总是个能产生暧昧气氛的场所,冠军侯所乘之车已算得上宽敞,车内只二人,短短言语,似乎并不能缓解如今隐隐有些窒息的氛围。 曹子桓侧首看着身边的妻子,不得不说,甄宓的容色确实出众,不同于貂蝉婉约与娇艳相揉,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置身在那袁家的污糟中,确乎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过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掩着的,是他所不知的东西。 止不住地想,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入她的心。 曹子桓伸手抓住甄宓交叠在膝上的柔荑,不语。 入得侯府,貂蝉带着曹煊已在主院中等待。小肉团似的煊儿看起来便嫩呼呼的,可口极了,向来讨人喜欢,许是因着父母的容色,小肉团的颜值也是颇高。 小煊儿瞧见自己的爹爹来啦,立即欢快地蹬着一双小短腿,噔噔跑到了曹子桓腿边,拽着父亲的衣摆,举起了双手要抱抱。 曹子桓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儿子格外喜欢,弯身下来,举着小煊儿的腋窝就抱起来了。 貂蝉见到新夫人,却如子桓所说,是个大美人。且二人神色,全不似昨晚那般剑拔弩张,家中和睦是好事,可这么一见他们如此相配的画面,心里头难免觉得空落落的。好在,还有小煊儿。 小煊儿乐呵呵的,他看见父亲身边漂亮的大姐姐,娘亲说这人是自己的大娘,小煊儿不知道“大娘”是什么人,只听娘亲说大奶奶是爹爹的大娘,小煊儿就懂了。用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蹬着甄宓瞧来瞧去,然后软嚅嚅地道:“大娘~” 甄宓看小孩子很是讨喜,心里难免一软,笑道:“小煊儿真是乖巧,大娘没什么给你,只这一块玉给煊儿戴上。” 小煊儿双手抓着血色的圆玉,咯咯地笑。 貂蝉久在宫中做事,自是晓得那玉是什么,传说血玉极为名贵,有镇邪护主之效,虽知河北甄氏富有,但拿出这么个稀奇的宝贝,已然算是下了血本的。对于这样的大手笔,貂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孩子喜欢。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貂蝉见过夫人,请夫人福寿安好。” 甄宓赶紧扶起貂蝉,轻道:“姐姐莫要如此,姐姐略长岁余,唤我妹妹就好,妹妹受不起,快请起来。” 曹子桓抱着娃儿看二人动向,姐姐妹妹称的,脑中莫名想起大娘与娘亲来,登时虎躯一振,心中大呼自己不会绿了吧。 小煊儿抓着血玉玩得真开心,被爹爹抱着更开心,就像朝爹爹脸上亲一口水,却见爹爹脸上红印,就拿着玉戳了戳,道:“呀!爹爹脸上红了,是被蚊子咬的!娘亲说干了坏事才会被蚊子咬,爹爹一定是做了坏坏,蚊子咬了这么大的包!” 小煊儿向来在家中被宠坏了,后来总招惹蚊子咬,就编了什么咬包包是干了坏事的胡话来诓骗他,好叫儿子改了些娇纵的习惯。 这下曹子桓是应承也不是,反驳也不是,故作怒意地掐着煊儿的小屁屁,狠道:“小子现在是能了,不然下午自己去放纸鸢去。” 小煊儿立即瘪了嘴,可怜兮兮地道:“呜~娘亲,爹爹欺负我!” 甄宓听见孩子发现子桓脸上的伤,与貂蝉交握的手登时一滞。貂蝉察觉,昨夜光线恍惚,并未看见子桓脸上有什么印子,如今看来,还真是有一块。暗想昨夜子桓那般反映,已然是猜测到了些许。 “煊儿莫闹,下来自己走。” 小煊儿被爹爹放下来,委屈极了,爹爹欺负人,连娘亲也不在乎他了,然后看见了那个漂亮的大娘,噔噔跑过去,拽着甄宓的衣摆,软嚅嚅地道:“大娘,煊儿想放纸鸢~” 甄宓低头看着满眼期待的小煊儿,蹲下·身来,看着孩子笑道:“煊儿喜欢放纸鸢,大娘陪煊儿去好不好?” 得逞的曹煊甜甜一笑,抓着甄宓的衣袖对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大娘真好!” 曹子桓见儿子与甄宓这般和谐,莫名觉得儿子果然比自己受宠,想当年小时候,自己也这般讨许多姨娘的欢心,这下子这位子倒是换了,果然还是要生的女儿来宠一宠的好。 貂蝉见甄宓带煊儿慈爱,心里松了口气,既然躲不过,能和睦相处,便是最好的了。 是夜,曹子桓去了貂蝉院里,他还记得是谁说的,晚上任他所为。 小煊儿放了一下午的纸鸢,欢脱极了,回到家中也是累的极,不用多哄,也昏昏睡去了。 新婚夜里叫他憋得难受,这下抱着怀中软玉,尽情亲吻貂蝉的唇,好不爽快。蓦然想起白日所思,便喘着气道:“我们……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 貂蝉无甚力气再语,双腿缠着身上人的腰身更紧了些。 甄宓望着身侧的空旷,曾经习惯的,如今却是有些不习惯了。 * 冠军侯大婚,邺城皆是喜庆,却也不尽然。总有人咬牙愤恨。 当初袁绍长子袁谭败于袁尚之手,袁谭为对付袁尚而引曹操入邺城,袁尚身死,而自己却如丧家之犬,屈辱地窝在邺城一角。且曹操之子大婚,娶的还是袁熙的妻子。 袁谭心道他们曹家占尽了袁家的便宜,欲逃出邺城,往青州,与远在幽州的袁熙联手攻打曹操。 他买通城防守卫,于夜领手下数人逃出邺城。 却不知,此乃曹操之计,袁谭本受降,若他不逃,如何杀之? 建安十年正月,曹操以负约约之名攻打袁谭,是月,袁谭灭,冀、青二州平定。于是,曹操上表让还兖州牧,改任冀州牧。 此次征伐袁谭,曹操并未遣曹子桓出征,只叫他留守邺城。 曹子桓隐觉父亲有削减他掌军之势,但对于赵子龙与甘宁二将依旧重用。 曹子桓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平常心,郭嘉不曾透露什么,只道顺其自然便可。而上门求见贾公再次被拒。 去年曾叫许仪派人至许都探听消息,因战事多有延迟,是日终于有人回复。 曹子桓展开手中绢布,看其所报,紧紧捏皱了白绢,指间关节青白。欲敛怒意,却是如何也收不住。 “这五个名字还活了几个?” 许仪感其杀意,道:“三个在当初攻入冀州府时便被杀死了,余下两个皆被关在许都院落。” 曹子桓不置可否,抓着白绢引了身旁烛台的火烧起来,“刘夫人的嘴严不严实?” 许仪道:“属下叫人毒哑了她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 曹子桓哼了一声,“那还是可以写,不是么。” 许仪一颤,强壮的体格莫名显得楚楚可怜,噗通跪下来,“属下失职。” 沉吟片刻,曹子桓再道:“刘夫人思念先夫,身子不济是常有的事。找个由头,让他们不要再说话了。” 许仪问道:“那丞相那边……”毕竟当初丞相答应善待袁家女眷,倘若下手…… 曹子桓眉角一挑,“无事。父亲那边亦不用刻意瞒着。” 五日后,许都某一院落,刘夫人因思虑过甚,拒进食饮水,被发现死在房中。另两名家丁杀人欲逃,被乱枪捅死。 袁尚头身分离,被草草葬在邺城外。一日夜,电闪雷鸣,二日,有人发现墓冢被砸出一个焦黑的窟窿,无数秃鹫盘桓,食其肉。人言道,袁家天怒人怨,死不得安宁。 甄宓听侍女说起此事,叹了口气,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