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地跑进貂蝉屋里,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婚房,曹子桓只觉今日鸟事真多。 而许仪还站在门外,手里一把长剑戳在地下,做着自己门神的本分。看见君侯披了见衣裳回来了,要是典满,还能以为君侯适才气呼呼地跑出去,就是为了拿件衣裳。 许仪还要探究一下君侯是去哪儿拿的衣裳。 既然君侯又回了房,许仪继续当着他的门神。 曹子桓坐在外室,不想再进去见那女人,可自己总不能一晚不睡就这么耗着,更不能叫人拿被子来,不然自己回不回都没甚差别。 踌躇半晌,可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进去拿被子的时候,却见甄宓伏在榻上,一吸一顿地哭泣,玲珑的身躯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颤着,徒增悲哀之色。 曹子桓最顶不住女人哭泣,若要貂蝉如此,他定然是好声好气地哄着,有时娘亲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曹子桓也少不了缴械投降。 只是这人,明明是他自己被扇了一巴掌,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脸上依旧是火辣辣地疼,甚至有愈加严重的趋势。却弄得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一样,可见人哭得如此伤心,曹子桓还是心软了。 突然觉得自己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心中的火气都给这个女人哭没了。轻轻坐回榻上,抬手抚上了甄宓不住颤抖的脊背,叫她陡然一顿。 甄宓抬起头来,望过去,却见他又回来了。 曹子桓见她通红的眼眶,睫毛上浸满了泪,不知怎地,还是心疼了,舒了口气,无奈道:“你要是害怕,今日不圆房就是了,我又不会强迫了你,何必……”再叹口气,“好啦,不哭了,我也不是什么窗下小鬼,以小孩哭声为食。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孩子?” 明明是自己毁了新婚夜,他却如此温和说话,心里歉意更甚,或许这人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是……总有些坎儿,现在还是过不去。 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妾不想的,容妾一些时间。” 曹子桓见她示弱,索性答应了,揽她入怀,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脊背,应声道:“好好好,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入相府,早些休息罢。” 甄宓攥着曹子桓的衣袖没说话,心里觉得对不起君侯,又依赖于这人的温柔,她竟不知道,天底下有如此的男子,新婚夜里,被妻子扫兴掌掴,还能温声细语与人说话。再想及这人是威震天下的冠军侯,焚杀外族三十万的杀神,却是如此温润的模样。 总觉得,曹子桓是个良人。 这下曹子桓没有躺在外室,舒服地卧在床榻上,二人虽盖一床被,却是能再躺一人于其间。 静下心来一想,他总觉得甄宓所表现的,并不像是惧怕初·夜的模样,反而倒像是从前受过了什么伤害,留了阴影。如此,便容易叫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上。 毕竟甄宓一人在邺城,而袁熙守幽州,二人相离。她自己孤身一人,要是碰上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撑腰。但那日刘夫人信誓旦旦地说甄宓是完璧之身,该不会骗人,毕竟若被发现不是,她少不了要遭殃。看刘夫人如此惜命,儿子死了还有心情拉人垫背保住自己的性命,合该不会说谎才是。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叫人探听清楚,不然总觉得这事没完没了。 曹子桓正在想事,甄宓亦是未曾入睡,她想着曹子桓先前说的话,踌躇半晌,开口问道:“君侯,睡了么?” 曹子桓睁眼,道:“还没。” 甄宓沉吟片刻,又道:“君侯先前所说的窗下小鬼,是真有其事么?” 哪知曹子桓蓦地一笑,其了调笑人的心思,道:“是啊,窗下小鬼确有其事。它们最喜貌美小孩的哭声,食之久了,便可长成大鬼,修行成道。但貌美小孩极难寻找,它们亦不可将小孩惹哭了,没办法的时候,也常食美人的哭声。” 甄宓揪着被子,静静听着,心中忐忑。 曹子桓再道:“所以你以后莫要再哭了,不然定能引来一群窗下小鬼,我这侯府都装不下。” 听君侯煞有介事地述说着,仿若是当真就有了这样的事情,再听这后头一句,甄宓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调笑自己。耳廓微红,道:“君侯伶牙俐齿,妾自愧不如。” 曹子桓呵呵一笑,却是扯了脸上的肿痛,吃痛嘶了一声,叫甄宓心中更是歉疚。 “你以后叫我子桓,家里没有那么些规矩,相处和睦就好。你呢,可有小字?” 甄宓侧首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摇摇头,道:“没有,父亲只给妾起了名。” 向来男起名,女称字,甄逸为女儿起名,可见对其的重视。 曹子桓想笑却又不敢再笑,小心牵着伤,道:“那我以后叫你宓儿,好不好。” 闻言,甄宓低低应了声,见曹子桓仍是绷着脸,以为他又弄疼了,便问道:“君……子桓,脸上还是很疼么?” 先前上过药了,曹子桓却不知她怎随身携带着伤药。若要让他知道,这是甄家张夫人害怕女儿行·房受伤厉害,才塞给她的,定然要脸红心跳加可惜一番。 曹子桓舔着脸道:“宓儿亲一亲,许就不疼了。” * 二日,曹子桓特地拖到了近午才起,甄宓无法,亦是如此。 曹子桓用针挑破了手指,在床单上滴了两滴。虽然现今对于女子贞洁崇尚并未到达宋以后那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父亲与娘亲早知甄宓未曾成礼,再者要掩盖昨夜之事,还是有备无患。 先秦再到秦汉,世人对于女子很是宽容。总有野史传言,孔子为其母野合所生,虽不得证实,却可说明那时风气开放。武帝之母王美人,在入宫之前早已与人成婚并诞下一女,照样被其母送入宫中,而景帝也很是宠幸。 甄宓见曹子桓所为,覆上了他的手。 曹子桓望向甄宓的眼,知道她的意思,会等的。 草草用过饭,便要入相府。父亲醉酒尚未清醒,但大娘与娘亲早已在等候。 待曹子桓携新妇入内,卞夫人眼尖,一眼便望见了子桓脸上不自然的红色。虽然昨晚擦过药,消肿了些,但红印还未消。 卞夫人总有一种自己于丁夫人的孩子成婚之后,特来拜见的感觉,侧头望了望一脸笑意的丁夫人,连着自己也笑着开心了,完全忘了儿子脸上的红印。 “好好,子桓娶妻了,然后便是立业。” 丁夫人虽对甄宓身世不满,但到底子桓喜欢,倒是不肯落了他的面子,也对甄宓摆了张好脸,毕竟儿子模样却是漂亮。一想到模样漂亮,丁夫人便想起了身边的卞夫人,一见本以为是个温柔懂事的女子,谁知晓竟是个狐媚子。所以丁夫人觉得自己要帮子桓擦亮了眼睛,好好观察这个儿媳。 卞夫人笑道:“子桓都是冠军侯了,还愁立业吗?” 丁夫人道:“那怎么行,子桓还年少,将来定然更有作为。” 卞夫人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曹子桓就知道,大娘被娘亲套路了。 甄宓上前端来一食鼎,里头乘着肉。本是要亲自侍奉公婆进食,但父亲上在休息,便由丁夫人代劳。 卞夫人先是吃了一片,又乘丁夫人要夹肉的时候,自己赶紧·夹了送到她嘴边,丁夫人只好厚着脸皮,故作淡定地吃了。 甄宓见二位夫人相处,心中有些疑惑,但见子桓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自己亦是没有显露出来。 如此,卞夫人对甄宓倒是稍稍满意,是个心思沉静的人。而让她更开心的是,刚才丁夫人当着儿子和儿媳的面吃了她夹的肉,平时从来没有过。 曹子桓见了,都想捂眼,不忍直视。想问问娘亲,这么在新婚的儿子面前秀恩爱真的好么。 甄宓象征性地食了一片余食以作恭敬。 丁夫人只觉面红耳赤,突然发现子桓脸上的红印,便开口道:“子桓,你脸上怎么了,受伤了?”刚想说说这对璧人晚上莫要折腾得过了,就听卞夫人言:“可不是,定是昨晚热闹的吧。” 甄宓闻言抿唇,想叩首赔罪,却被曹子桓止住,听他嬉笑道:“是儿不好,眼拙,撞了床沿。” 丁夫人一撇嘴,道:“要节制。” 甄宓脸一红,同曹子桓一道称是。 卞夫人倒是心中透亮,心想儿子才一夜就开始护食了,况且昨夜……不提也罢,随他们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