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向来爱懒觉,若夜里行房了,二日里便更是如此。 因着前夜里与曹子桓那般折腾,白日里沉到了未时三刻。外头白日正当却也生寒,屋里生了炉子,暖烘烘的,貂蝉睡着舒服,衣襟大开,盖在腹上的被子看看遮住那片狼藉的风光。 不知又是过了多久,那白嫩的眼皮子动了动,眼眸微睁,四肢聊赖地挣了挣,继而眉头微拧,双唇溢出一声嘤咛,算作是伸了个懒腰。 许是屋里太暖了,觉着口干舌燥,貂蝉睁了眼,正欲掀开身上的锦被,确实如何也抬不起臂膀来。慵懒的眼尾颤了颤,偏过头来,昨晚上的一幕幕便又闪现回了脑子里。 微撅了嘴,貂蝉哼了哼,懒懒地吐了一句,“混蛋……” 曹子桓正在暖湖边为庞统斟酒,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手腕一抖,酒水在案上撒了一滩。 庞统两指捏着唇上那一缕小须,哈哈笑了笑,“许是有佳人想念君侯了。” 曹子桓面上莫名一红,只干干笑笑,抬手掩面饮了口酒水。又歪头对悠然自得的庞统道,“士元,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你那个同门师弟诸葛孔明的。” 庞统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便是两声闷笑,悠然嘬了一口杯中温酒,提袖置案落杯,这才望向对面那位故作遮掩脸红的年轻人道,“我师弟孔明么,乃一时之异人,有领国之才,通政务,晓军事,有不世才华。” 话语戛然而止,曹子桓知他有话未完,便又问道,“士元继续说嘛。” 那圆圆的脑袋晃了晃,双目望向暖湖中烟缪,免不了喟叹,“只可惜了,生不逢时哇。” 曹子桓“哦”了一声,往他那处够了够身子,笑道:“为何?” 庞统道,“多年以来,我那位师弟的亲朋,或侍曹丞相,或侍袁绍,或侍公孙瓒,以便成就功名大业,唯有孔明,栖身草棚,巍然不动。我那时游手好闲,却也常出游在外,有时候问他,‘你为何如此’。孔明笑道,哦,君侯莫怪,他言,‘曹操、袁绍、公孙瓒之流,不配做他的主公’。我再问他,‘那么天下谁配做你的主公’,孔明叹道,‘只怕是没有哇,与其寻找主公,不如为自己创造一个主公’。” 言罢,曹子桓乍然回神,嘿得一笑,叹道,“‘与其寻找主公,不如为自己创造一个主公’,这话说得倒是空前绝后,前古未闻呐。” 庞统杯中酒尽,更是摇头,道:“偏他身怀云霄之志,却是目空一切,心气太高。孔明心中之主公,不说对其献策言听计从,也定是要甘心让他总揽全局。而当世之中,又有何人会如此放权。所以他说,‘怕是没有哇’。” 曹子桓又为他斟酒,边道:“所以么,年近五十,足无寸土,流荡在外却素有贤名的刘备,便是他的头选。” 庞统道,“孔明曾在草庐中与刘备对言,刘表病危,荆州必为无主之城,将军不取,莫不成要等曹操来取。又言,得荆州之后,因规避中原,挥军西向,攻取益州,又称西川。西川易守难攻,古称川地为天府之国,那里物产丰盛,可养兵百万,当年高祖刘邦便是从川地起兵,继而大定天下的。而得荆川两地之后,天下便得其半,继之就该南抚彝越,西和诸戎,外结孙氏,内修军政民生。待天下有变,就可出秦川,取许昌,统中原。” 曹子桓早知隆重对策,但此时从他人口中听来,便又是另种感慨。“乍听起来指向清晰,可天下也未必有变,有变之时尚不知他刘备、诸葛亮在世否,如此而言,往最好之处看,便是三分天下,若非天下有变,谁也灭不了谁。” 庞统莞尔,举杯对曰,“君侯一语中的。所以在下说,孔明生不逢时嘛。况且这如今天下,还出了君侯这般人物,孔明之一统天下,怕是难上加难。”言罢,一饮而尽。 对饮毕,曹子桓嘴角一勾,微敛眸望他,道:“士元,既然诸葛亮有如此大才,却不得我之所用,我是否该杀了他,剪除将来大患。” 十指粗短的双手捏起盘中的花生,灵活地剥出一颗,丢进嘴里,满足地嚼出盐香味道,眯眼叹道:“对于君侯而言,若杀死孔明的益处多于留他活口,那么君侯该杀之,若是孔明活着更有价值,那么君侯自然该留下他。” 又问,“那么士元觉得,我是该杀孔明,还是让他活着?” 庞统却问,“君侯可知孔明一行去向何方?” 曹子桓对曰:“西川。” 庞统笑,又问:“君侯可知,西川如何?” 曹子桓道:“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居中平地,气候湿润,物产丰富。而其主刘璋无能,多有异族环绕,上政不得下施。” 庞统更笑,“是了,如此之地,刘璋耕耘数年而不能使王道普及川蜀。西川之地易守难攻,但其主昏庸,众臣皆是墙头之草,不足为惧,得之易,治之难。而孔明之大才,多于治世。在下言之至此,还请君侯自行决断。” 言罢,曹子桓又敬一杯,乐道:“我已明了。” 庞统饮尽却道,“其实君侯心里早有决断,但还要考一考在下。” 曹子桓摇头失笑,忽而抬臂手腕一舞,一立于庭外的带刀轻甲士抱拳颔首,转而径直沿曲桥而出。观此人身姿高大挺拔,却是身法灵活,一瞧便是个练家子,而目中空洞无光,面无他色,深藏不露。 看庞统望那甲士身影,曹子桓便出言解释道,“那是我府中内卫首领,我少年出征朔方时便跟随在我身侧,亦领对外斥候事务。而且,最多明日午时,那诸葛孔明便可从巴东入蜀。” 庞统叹道:“君侯府中人才济济,各显神通,在下佩服。” 曹子桓弯眉笑曰:“独缺士元,这下是补齐全了。” 四目相对,顿时哈哈大笑,相互丢起花生来,又是一阵欢乐,竟还引得暖湖中锦鲤群聚而来,吞食落入水中的花生籽粒。 庞统正往那亭下看鱼,大叹此鱼群大奇,竟然能不惧声响,然后粒粒抛入水中喂食。 曹子桓观他面颊通红,显有醉意,虽说思维调理清晰,但到底害怕这位凤雏就这么失足落水而亡,忙要起身去拉他一拉,拦他一拦。却见那曲桥雾淼之中有人影而来,庞统亦是察觉,他手端托盘,面色醉红地回头来看。 却见那弥漫之中走出一位倾国倾城色,一身湖色深衣款款荡漾,再瞧那女子面容,庞统一阵眼花缭乱。 曹子桓面露一喜,道:“夫人来啦。” 甄宓叫身后侍女献上两提食盒,福身道曰:“妾听闻夫君与先生在户外饮酒,便自作主张送来了醒酒保温的姜水暖茶,还请夫君与先生一尝。” 曹子桓满面喜色地“唔”了一声,“身子暖得很,还要和姜茶汤么?” 甄宓道,“酒后吹风会生寒的。” 不过随口一说,借着去端那姜茶汤,便要顺势去在那双柔荑摸上一把,却侧身遮挡,歪头对庞统道:“士元也来喝一碗。” 却听“噗通”一响,那庞统面如呆痴,回身抬手指着正分茶的甄宓道:“有、有、有……仙女!” 曹子桓被庞统的酒后失态弄得一愣,甄宓偏身躲过他灼热视线,待曹子桓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士元好眼光,我的甄夫人自然是仙女!” 岂料庞统双手交握,一脸痴/汉神色,叹道:“夫人的姿色就如这山水中的神明,让人心驰神往。” 甄宓被这初次相见的先生赞得脸红,偏是眼前这夫君亦是一脸痴呆神色,还明显摆着“大为赞同”模样,真是气人。“先生过奖了,妾不过是寻常夫人,并没有先生所说的那么好。” 曹子桓着上了酒意的呆货 ,抓着他夫人的手,目光灼灼地道:“夫人有他说的那么好,不,比他说的还要好!” 庞统点头如捣蒜。 甄宓被这两人弄得浑不知所措,隐隐指间往这呆人手心里一掐一拧。 曹子桓吃痛,对上甄宓眼色,立刻反应过来往庞统那处一看,一脸痴然。“嘿”的一声道:“还看!” 庞统依旧痴痴,“甄夫人果然国色!” 曹子桓大怒,抓起盘中花生便往庞统那处砸去,狠狠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庞统边是躲闪,便答道:“为看仙女一眼,在下便是痛瞎双目,也觉人生足矣哇!” 二人一个砸,一个躲,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