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节的脚步声慢慢临近，天气越来越冷，各单位的人事部门却忙得热火朝天，其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给员工发放年终奖金以及劳保福利用品。跟往年一样，季烽以权谋私，按市场价向严秋生订购了数万箱的水果礼盒，还发动一帮发小以及同学，找严秋生订购水果，全部是货到现金结算。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严秋生买进卖出，赚了十几万块钱的差价，夫妻俩对季烽别提有多感激了。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这一天是星期天，天气晴朗，严秋生夫妻俩一早起来就忙碌开了，一个去菜市场买肉，另一个熬红豆馅，准备做团子。　　　　严姿往常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今天也起了个早，六点半起床，穿衣、洗脸、梳头、喝粥，然后慢慢踱到灶屋里，透过玻璃窗，只见沈燕芳蹲在水井房，将一袋子红豆倒进一个直径很大的不锈钢脸盆里，倒入清水，使劲搅拌，大约一分钟后，颗粒饱满的豆子全部沉入水中，枯叶及干瘪的豆子全都浮在水面。　　　　沈燕芳将浮在水面上的一层全部捞掉，又用力搅拌了几下，清水立刻浑浊起来。然后，她将浑水倒掉，重新倒入清水，反复洗了三次才洗干净。随后，她端起装满了红豆的脸盆，吃力地走向灶屋。　　　　严姿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以及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很是羞愧地打消了上前去帮忙的主意。　　　　沈燕芳走进灶屋，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儿，脸上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不是，妈，你不要担心，我老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起来看你做团子！”严姿慢吞吞地说道。　　　　沈燕芳依旧不放心，问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早饭吃过了吗？有没有多吃点？衣服有没有多穿点？”边说边放下脸盆，擦干双手，哈了几口热气，感觉双手没那么冰了，这才抓住严姿羽绒服的袖子，用食指挑开袖口，见到里面穿了两件羊绒衫，这才稍稍放心：“今天最低温度零下二度，风力三到四级，有薄冰，你小心着凉，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回房间里去看电视吧！”　　　　严姿一一回答，语速很慢：“昨天晚上我睡得挺好的，早饭吃过了，吃得蛮饱的，一碗小米粥、一只草鸡蛋、一杯豆浆，还有两只烧卖，全部被我吃完了......妈，我不要回房间，这半年来，我天天呆在屋里，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到外面透透气，就跟坐牢似的，你就让我在外面多呆一会吧，再说这么早也没什么电视节目......”　　　　“呸呸，新年新时的，什么坐牢不坐牢的，多不吉利，以后不许再讲了啊......”沈燕芳慌忙打断严姿的话，双手合十，向着南面拜了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的女儿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念了足足有五分多钟，这才住口。严姿吐了吐舌头，沈燕芳瞪了她一眼，转身去屋里搬了一个凳子，让严姿坐下，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电热水袋，这才弯下腰，端起脸盆，放到灶台上，揭开锅盖，“哗哗”地往里面倒。倒完后，用勺子舀水，舀到八分满，关好锅盖，坐到小凳子上，用火钳夹住一小捆稻草，点着火后塞进灶膛。　　　　这是一台老式的土灶，用红砖垒成，以瓷砖贴面，其中一面紧挨着墙壁，下有两个烧柴禾的灶洞，洞口各架着一口铁锅；上有烟囱通风，烟囱高出屋顶，只要燃烧柴禾，就有炊烟升起。　　严姿这段时间看了许多电视剧，知道这样的土灶在城里基本绝迹，在农村却很常见，很多家庭主妇平时使用煤气灶炒菜、煲汤，逢年过节煮蹄膀、烧整鸡时往往会使用土灶，一个原因是铁锅够大，另一个原因煮出来的东西能够保留食物的原汁原味。　　　　没有人知道，这种古老的灶台在4014年早已经绝迹，现代人不当一回事，严姿却是稀奇得不得了，不由得站起身，走到沈燕芳身边，看着她拿着火钳，轻轻松松地将一段枯树枝扔进灶洞，忍不住手痒，想要亲手尝试一番。　　　　严姿放下电热水袋，将袖子往上撸了几公分，不由分说，夺走沈燕芳手里的火钳：“你去做别的事情吧，我来烧火......”　　　　女儿身体还很虚弱，少穿一件衣服就会感冒，多走几步路就会喘气，沈燕芳整天提心吊胆，当真是如书上写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哪里舍得让她干活？只是严姿毕竟不是小孩子，整天将她关在房间里也不是一回事，万一闷出病来，哭都来不及......　　　　她嘴上不说，心里大概还记着那件事，前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今天难得有兴致，身体看上去还好，精神看上去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烧火并不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她想玩，就让她玩一会好了......　　　　沈燕芳考虑再三，终究还是不舍得让女儿难过，便站起身，让严姿坐到小凳子上，然后用含着警告的语气关照了一遍又一遍：“要是感觉累，马上回房休息，不许硬撑，你要是不听话，下次就把你锁房里，在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前，不许出房门半步......”　　　　“知道了，我知道了......”严姿笑嘻嘻地说道，边说，边迫不及待地用火钳夹住一片碎裂的三夹板，塞进灶洞。火焰“轰”地一声腾了起来，不一会就发出“劈啪劈啪”的声音。　　　　火光照亮了严姿的脸庞，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也忘记了那些烦恼忧伤。　　寒气悄悄退散，身体渐渐变暖，温暖她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亲情——亲情暖人心！　　　　脸颊渐渐变红，额头渐渐冒汗，严姿将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几公分，然后双手握着火钳，塞了根小儿胳膊粗的树枝，看着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这才在沈燕芳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回房间去休息。　　　　十点多一点，严秋生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回家，严姿听到声音，连忙从房间里“奔”了出来，远远看到严秋生手里拿了一个长方形的纸袋，上面还印了一些图案，有点像是古老传说中的信封，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阿爸，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严秋生看到她走路一摇三晃，偏偏走得还那么快，速度快要赶上正常人，顿时心惊胆颤，大声嚷嚷道：“走慢点，你走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严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放慢步子，一步一挪地走到严秋生身边。　　严秋生将长方形纸袋递给她。　　　　严姿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印着“开发区派出所联防队”的字样，不由得一征，抬起头来观察严秋生的脸色，发觉并无异样，这才稍觉放心，试探着说道：“我拆开来啦......”　　严秋生看着女儿一副严肃认真、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外面风大，到里面去拆吧！”　　　　严姿点了点头，走到屋子里，拆开一看，结果大出她意料之外，里面既没有不允许摆摊设点的红头文件，也没有处罚通知，只有一个倒过来写的福字，表示福到的意思，以及一副新春对联，上联新春富贵年年好，下联佳岁平安步步高，横批吉祥如意。　　　　很明显，这是派出所联防队给老百姓送温暖、送祝福，不是找事、找茬！严姿终于明白严秋生为何要发笑了，不由囧得满脸通红。　　　　严秋生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外面的人都说他生了个讨债鬼，不仅害得他千万家产付诸东流，还害得他欠下巨额债务，这样的讨债鬼就该狠下心让她去死，因此，他们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苦口婆心地劝他：“反正她不想活了，就让她‘安乐死’吧，这样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他们还举了个真实的案例，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人因为某事，昏迷不醒成为了植物人，全家人悲痛万分，为了维持此人的生命，他们耗尽家财，依然没能创造奇迹......他的妻子眼看着家里一贫如洗，眼看着儿子痛苦难言，终于狠下心，勒死了植物人丈夫，一家人终于得到了解脱。然而为时已晚，儿媳妇受不了这种没有盼头的日子，偷偷跟人跑掉了；孙子受不了这种顿顿吃素的日子，走上了偷盗抢劫的道路......　　　　这帮人的言外之意，要放弃早放弃，不要等到钱财两空再放弃。说实话，从一个坐拥千万财产的小老板，沦落为负债三千万的瘪三，严秋生对这个女儿是有怨言的，只是要让他亲手放弃女儿的生命，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