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茶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史嘉仪仿佛魂被勾走似的,大脑发僵,双眼发直,慢吞吞地爬起身,然后像个机器人似的,僵硬着手脚,一步一步往门外走。 若是不清楚她的遭遇,一般的人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必定会起疑心,现在却是没人觉得意外。 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史嘉仪,老公要跟自己离婚,宝贝儿子又下落不明,不精神失常就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能神色如常、谈笑风生? 宋伟诚看着她肿着一张脸、僵手僵脚地走出茶室,看着她垂着两只手、拖着两条腿往东南方向走,那僵硬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哪里还有先前半分泼辣的模样...... 虎毒不食子,史嘉仪凶悍归凶悍,对儿子还是挺慈爱的...... 严姿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会儿看时间,一会儿刷微信。进进出出上厕所的人都以为她在等人,倒是没人起疑心。 等了大概一分多钟的样子,史嘉仪痴痴呆呆地走了进来,走到水池边,顿住脚步,眼珠缓缓地转了几下,然后落到严姿身上,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眼前这个人,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认识的;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我知道你的儿子在哪里,跟我来......”但是仔细倾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一只温暖而又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史嘉仪疑惑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纯净而又美丽的脸、一双洞若观火的明亮眼睛,和一个温柔而又慈悲的笑容...... 这是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史上最美女警吗?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至于哪里不像,却又说不出来......史嘉仪感觉不到丝毫恶意,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严姿,越看越觉得对方是此生最值得信任的人。 这个人绝对不会欺骗自己,自己只要跟着她走,就一定能找到兜兜......史嘉仪眼里的迷茫渐渐褪去,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心里不再挣扎犹豫,脸上露出了顺从的神色。 今天是周末,来参加新春游园会的人实在太多,女厕所里不断地有人进来,也不断地有人出去,估计不到天黑,不会有清静的时候。 这个地方可没办法包场,严姿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拉着如绵羊一般温顺的史嘉仪走到厕所里面。 运气还算不错,最里面一个隔间是放置扫帚、拖把等杂物的地方,虽然杂乱不堪,总比隔壁那不堪入目的地方强。她正要推门进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长了一双勾魄摄魄的丹凤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翘,眉毛修得十分精致,皮肤雪白/粉嫩,脸略有些圆,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像香港警匪片中的高级督察,又英气又飒爽又美丽。 女孩子手里拿着手机,一边跟人通话,一边往里面走,严姿拉着史嘉仪站着不动,她也站着不动,眼睛还往严姿这边瞟。 严姿眯了眯眼睛,一股如霜似剑的气势猛地爆发开来。 女孩子如坠冰窖,浑身发凉,手机险些摔到地上。她慌忙收回视线,推开小木门,踉跄着走了进去。 严姿听到了锁门的声音,还听到了放水的声音,这才扯了扯嘴角,将史嘉仪拉入放置杂物的隔间里。 关上木门,插上插梢,两人面对面站立,严姿拉着史嘉仪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知道你的儿子去了哪里了吗?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见了吗?你想找到他吗?” “当然想!”史嘉仪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严姿继续说道:“想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到过去,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去?”史嘉仪急切地问道。 严姿:“看着我的眼睛……” 史嘉仪凝神看去,只见严姿的眼神渐渐加深,瞳孔慢慢变大、变黑,变得像天上的乌云......她的眼前出现了大片的阴影,很快变浓变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嘈杂声渐渐远去,四周万簌俱寂,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声,听不到任何声音。史嘉仪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飘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地方黑得让人难以寻觅,静得让人心里发寒。 就在她惶恐不安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现在,闭上眼睛,听我指令......抬起头,看前方,那边有一条旋转的回廊,我们走过去......好,到了,先抬右脚,再抬左脚,我们到回廊里面去,接下来你就能听到声音了......” 仿佛有人按了一个开始键,史嘉仪的双脚刚踏上那所谓的回廊,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回廊发出一声尖啸,史嘉仪仿佛听到了关门声、打雷声、下雨声、汽笛声......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 乍然从一个静音的世间来到一个噪音严重的世间,史嘉仪措不及防,险些尖叫出声。 好在严姿早有准备,及时出言安慰:“别怕,那是带我们回到过去的时间长廊,你儿子就在回廊的那一头等你,鼓起勇气来......我不会松开你的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史嘉仪惊魂稍定,定了定神,感觉自己好像呆在一列飞速倒退的火车上,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一不留心就会摔倒。 黑暗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往下面走,注意脚下的台阶,小心滑倒......别怕,这条回廊我走过很多次,没有危险......” 回廊实在太黑,史嘉仪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像个睁眼瞎一般摸黑行路,没走几步路,就累得汗流浃背。 后背又沉又重,就像背了一座大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脚上像灌了铅,举步维艰,每走一步路都是煎熬。 就在史嘉仪想要放弃时,那个抚慰人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加油,往前走,不要停下来......还有五步路就到了,加油,打起精神来,我知道你很累,但我相信你能熬过去的,五、四、三、二、一......好,到了!现在闭上眼睛,我数到三你再睁开......” 仿佛有人按了一个停止键,史嘉仪刚闭上眼睛,回廊就停止了尖啸,关门声、打雷声、下雨声、汽笛声......瞬间远去,并回到了最初的静音状态。 “一、二、三......”严姿很快数完:“现在睁开眼睛,你会看到一扇白色的小门......” 史嘉仪睁开眼睛,隐隐约约中,果真看到一扇宽约一米、高约二米的门,门上寒气四溢,似是寒冰做成。 与此同时,一股迫人的威压迎面而来,史嘉仪鼻子无法呼吸,身体漱漱发抖,双腿酸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然而,与找到儿子的强烈愿望相比,这些全都不值一提。 严姿低声蛊惑:“只要把它推开,你就能见到你的儿子......” “兜兜,妈妈来找你了......”史嘉仪鼓起勇气,伸出双手,用力一推。 冰门纹丝未动,门上的寒气透过手掌侵入身体,史嘉仪冷得浑身发抖。 “加油!”严姿说道。 史嘉仪咬着牙,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冰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露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窟窿。明亮的光线从窟窿里照射进来,隐隐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嘈杂的声音。 窟窿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亮,声音越来越响,蓦然,一个女子高亢的骂人声压过所有的嘈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史嘉仪的耳朵:“陈中哲你个王八蛋,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忘记你的工作怎么来的是不是......” 这不是自己骂陈中哲的话吗?怎么会在这里听到?难道被人录了下来?史嘉仪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回事,后背被人猛地一推,身体穿过窟窿,直直地往下跌...... 这是跳伞? 不是,跳伞的话身上会背装备。 这是蹦极? 也不是,蹦极的话脚腕上会拴根绳子。 这是跳楼自杀? 好像是,也不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不会一命呼呜? 生死关头,史嘉仪发现自己最想念的人居然是陈中哲那个吃软饭的废物...... 恋爱时的点点滴滴、新婚时的甜甜蜜蜜、床第间的缠缠绵绵、孩子出生后的磕磕碰碰......这些久未想起、快要被她遗忘的记忆片段,如走马观花一般依次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