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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可恋

那一年的期末考试,谢舒瑜平生第一次考砸了。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她尿床的事迹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尽管素来以严厉著称的班主任将成绩单发到她手里的时候,只字未提此事,但她心知肚明,班主任什么都知道......    即便低着头,她也能感觉到同学们都在看着自己,那些夹杂着好奇、兴味、厌恶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将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冲出教室,一直熬到班主任宣布放假。    回到家里,她冲进自己的房间,号啕大哭。  她希望妈妈能装作不知道,让她好好发泄一下;还希望妈妈不要问她的成绩,她下次一定会努力考好的。可她妈妈已经接到了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她“上课不专心听讲,老是打磕睡,考试那天还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妈妈气坏了,用备用钥匙开门,冲进她的房间,将她臭骂了一顿。    新年很快过去,新的学期又开始了,谢舒瑜死也不肯再去原来的学校,她的爸爸拗不过她,只得托人走后门,将她转到另一个学校去念书。  可是好景不长,班上有个同学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天天尿床的事情,感到万分稀奇,随口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然后好朋友再告诉好朋友,很快全班皆知、全年级皆知、全校皆知......    谢舒瑜不得不再次转学。  然而,北京城很大,却也很小,小到哪都能遇到熟人,谢舒瑜的那点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于是,她只能不停地转学、转学、再转学......    谢舒瑜不知道自己怎么啦,她也很想改掉这个坏毛病。为了不尿床,她想了很多种办法,比如在枕头底下藏一根缝衣针,发现自己打磕睡就在身上戳一针;比如在床头的桌子上摆一只闹钟,每隔半小时就响一次......却毫无用处!    对大多数人来说,睡觉是一种享受,可对谢舒瑜对说,睡觉是一种折磨,因为她只要一睡着,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尿床。    平生第一次,谢舒瑜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因为三岁的孩子已经很少再尿床了,不像她,天天尿床,即便每天开窗通风,也吹不散那股尿骚味,实在是太丢人了!    当她尝试了各种办法,却发现什么办法都不管用时,她决定不睡觉,半夜复习功课,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就在房间里走几圈。  谢舒瑜的爸爸在部队里当营长,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谢舒瑜的妈妈在家带孩子,这天早上起床,发现女儿没有尿床,以为她的病好了,根本不知道这是用一夜未眠的代价换来的。    没有人可以整日整夜不睡觉,1966年,日本学者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们尝试着禁止一名男性睡觉,此人当时二十三岁,坚持了四天,身体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脑袋出现了错觉和幻觉;2007年,英国有个四十三岁的男子托尼·赖特打破了这个纪录,此人连续十一天没有睡觉,人倒没死,但是生理和心理上都有不健康的迹象。    谢舒瑜连续三天没睡觉,到了第四天,她困到了极点,站着都能睡着。谢家的男人起先都没当一回事,谢家的女人起先也都是当笑话看的,待到他们发觉不对劲,为时已晚。    由于长期缺乏睡眠,谢舒瑜的免疫力开始下降,头发一缕一缕往下脱落,性格也从原来的活泼可爱,变成忧郁且不爱与人说话。  看着恍若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女儿,谢舒瑜妈妈的心里后悔极了,她再也不敢骂她,还变着法做好吃的饭菜给谢舒瑜吃,只是不管怎么补充营养,谢舒瑜的体重依旧在减轻......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谢舒瑜瘦了、变了、病了,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宽宽荡荡的,原本如鲜花一般娇润的脸庞如今无比苍白枯槁,原本乌黑顺滑的头发如今稀稀落落,鬓角两边甚至还生出了白头发......    谢舒瑜的爷爷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亲自带着她去北京各大医院看病,却毫无效果。  谢舒瑜的爸爸自责不已,请了长假,带她去上海各大医院看病。前前后后,钱花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却一点用都没有。    谢舒瑜的奶奶抹着眼泪,说既然国内看不好,那就去国外!可谢舒瑜这个是顽固性的心理疾病,吃药打针只是治标不治本。  终于有人想到了心理医生,这一回算是找对了路,经过一段时间治疗,谢舒瑜的病情大有好转,一个月最多尿两三次床。    此时正逢高考,谢舒瑜考了个本二,特意选了个外地的学校,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北京。  大学四年,她也曾收到过代表爱情的玫瑰花,可她根本不敢回应。只要一想到她的秘密有可能会被最亲爱的男朋友知晓,从而传得人尽皆知,她就浑身发抖。    多年的心理疾病使她性格大变,每一个看到过谢舒瑜的人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孤独、忧郁的气质。这种气质据说很容易激起男生的保护欲,有一个比她高一届的男生对她一见钟情,从此不能自拔。    他追求了她整整八年,从上学追到上班,一直痴心不改。谢舒瑜终于被打动,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情到浓时,自然免不了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但谢舒瑜的心头始终横着一道阴影。她没法全身心投入这段感情,始终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死活不同意同居。    时间一长,男朋友对她产生了怀疑,倒是没怀疑她有心理疾病,而是怀疑她将自己当成备胎,于是,以家里逼婚为由,给她两条选择,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谢舒瑜请求男朋友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男朋友认为她在敷衍自己,第一次提出了分手。  谢舒瑜受不了这个打击,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上。    第一次分手没分成,两人的感情没有变淡,反而更进了一步。  就在谢舒瑜鼓起勇气,准备搬到男朋友租的房子里跟他同居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这个人来自北京,曾经跟谢舒瑜做过一年同学,不过从来没有说过话,分开后也从来没有联系过。谢舒瑜已经忘了对方的名字,没想到对方还记得她,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久汗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谢舒瑜却一点都没有遇到老乡兼老同学的喜悦,她勉强扯了个笑脸,借口有急事,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匆匆离去。    英国有个研究机构曾经对三千名18岁至65岁的女性开展过一项调查,他们发现,女人保守秘密的时间往往不超过47小时零15分钟,而且40%的受调查者不论消息有多私人或机密,都无法克制住透露给他人的冲动。    谢舒瑜的老同学也是如此,她将谢舒瑜极力忘却,也极力隐瞒的往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表姐听。这位表姐听到后当成一件奇事,添油加醋地说给家人、同事、同学、朋友、邻居听......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到了谢舒瑜男朋友邹杰明的耳朵里。    邹杰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谢舒瑜约到外面,逼问她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谢舒瑜无法回答。    邹杰明无法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第二次提出了分手。  为了彻底斩断这段感情,他更换了手机号码,提交了辞职申请,独自一个人背着行囊离开了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    人生如此失败,未来如此灰暗,暗到看不到一丁点希望,谢舒瑜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决定吞药自杀,结束这痛苦的一生。  那一天,谢臻正好有事路过Z城,临时决定去堂姐住的地方看看她最近生活得怎么样,谢舒瑜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在失业与失恋的双重打击之下,她的精神状况出了很大的问题,连心理医生都束手无策。    听说催眠对治疗心理疾病有奇效,谢家的人打听到上海有位姓刘的催眠大师,治愈了许多人的心理疾病,便带着谢舒瑜赶往上海求医治病。  谢臻那几天正好没事,便陪同他们前来,在南翔镇上,他遇到了严姿。只是他毕竟是晚辈,无法擅自决定,只能告诉谢舒瑜的爸爸,他发现了一位催眠高手。    谢舒瑜的爸爸很快就将严姿的身份及底细打探得水落石出。  一个是享誉海内外的催眠大师,一个是晕睡三年才苏醒的植物人,两者可以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谢舒瑜的爸爸毫不犹豫就选了前者。    只是谁也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谢舒瑜的病情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  谢臻再次推荐了严姿。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谢舒瑜的爸爸同意了这个请求。  接下来的事情严姿就全都知道了......    谢臻递给严姿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如果治好,另外还有治疗费;如果没治好,这笔钱就当作是你的辛苦费,不用再还给我。”  谢舒瑜九岁那年患上心理疾病,至今已二十二年,要想根治相当不容易。不过,看在前老公(一百万)的份上,严姿还是接下了这笔生意(这张支票)。    “今天可以治疗吗?”谢臻迫不及待地问道。  “今天肯定不可能......”严姿抱起黑猫往外走:“你堂姐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换句话说,她已经生无可恋了。我是催眠师,不是大仙师,在她的感观没有改变前,我无法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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