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两眼绿莹莹犹如闪动着鬼火，那鬼火烧起来，焮天烁地的恐怖。他冷冷的郁笑，薄唇勾起来，宛如毒蛇，毒蝎，恶虎，猛狼。

凑近那烟雾，好似滚入了沸水，高渐离听到滋滋滋的声音，眼珠被沾了泥沙的在眼眶里上下翻滚，烧出几个大燎泡来。

嬴政拍了拍手。

“哪只眼睛看见的？”

高渐离胸腔振动，极度的欣喜让他脸上红晕满满，笑出泪花来，“哈哈哈哈哈哈，秦王真是懂草民也，草民方才还没进来就说，以秦王胸襟，定能赏赐草民一间典雅堂皇的屋子，果然果然！果然也!”

高渐离奋力仰着身体探头去看。

君王的声音苍凉且凶戾。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你这个怂包！软蛋！腰斩，夷族，凌迟，有种你来啊，试试看你高爷爷吭不吭一声，啊啊啊！格老子的！”

高渐离抱着筑久久伫立，闭着眼吸着扑过来的脂粉香，迷醉感叹道：“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塞一个，秦王真是好艳福啊。”

高渐离隐约看见了。

高渐离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按住胳膊，马粪的烟熏上来眼睛刺疼不已，微眯着眼仰头道，“秦王，俺不要马粪，俺要金银珠宝！”

苍碧的叶子在漾漾的雨水坑里还在起起伏伏，穿着薄红撒面的襦裙浮动在其中，那少女没有回头，就单单一背影。

铁盆垒着一层干粪便，底下是炭火。

嬴政那两只鹞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左眼，右眼？”

高渐离走了进去，直到见到面前高大男人的背影，噗通跪地，把筑放在一旁，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草民叩见秦王，秦王万万岁，大秦万万岁，草民祝颂秦王的秦国不朽，江山永固，比那生铁还要固，比那铁打的还要硬实。”

内侍垂头伸手指引：“阁下，这边请。”

“真不出来接？”

“收完这件东西，孤还要另赐你一间屋子。”

连身上的那层皮随时都要被他烧成灰烬，现出原形。

还没等嬴政说话，他豁然站了起来。

秦王向来不喜欢繁杂的累赘，就这般也显得格外威赫。

“孤听闻他筑击得有两下子，明日传上来吧。”

后背的力道更大了。

垂着手弓着腰，奴才似的围绕着宽肩窄腰不怒自威的男人，边绕边喷唾沫，“草民和秦王至少有快三十年没见了，秦王都长得这么高了，气质不俗，鹤立鸡群！秦王身上穿得啥？金丝做的王袍，穿的都是金子！头上戴的啥？”

嬴政头上只戴了一根木簪。

“诺。”

高渐离又扭头问内侍，“你们大王呢？这我人都亲自来了，都不出屋子迎接一下？莫非秦人就这等礼数？”

嬴政薄唇勾起，转身幽幽的看向他，“不过是一普通枯木，孤的王妻亲手取材雕刻得之。”

“.”

“这木，连草民都不识得，莫非是传说中能不死不老的宝贝！不死树？建木树？扶桑树？”

高渐离手收进袖子里恭敬站着，脸上的表情拉扯开来，左看右看，对着他眨眨眼道，“听说秦王后是赵国孤女，可惜在赵国的时候，草民还没见过呢。”

几个太监抬了东西上来了。

听到坐拥半边天下的君王送自个东西，高渐离喜形于色。

好似荒古的凶兽苏醒。

额头香汗盈盈，脸上娇憨可人，跑过来的宫女们好奇的从他身边跑过，而后捂嘴咯咯笑，“你们快看他，穿得好生奇怪。”

“谁要这些了？俺要金银珠宝。”

内侍嘴角抽搐不停。

击完后，竹片塞进胸口，他左手抱着沉重的筑，右手甩着袖快速走了进去。只不过刚踏入一个脚步，旁边一抹倩影勾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六国都在唾骂秦王是个畜生。

“畜牲！狗彘不食！呸！”

小太监正在生火，拿扇子扇了扇吹了吹道，“马粪在民间可是好东西呢，能堆肥，能入药，打仗时温养好，抹点马粪在箭头上，谁遭射谁死，饥荒时候，那更顶用了，晒干后和着野菜能填肚呢。”

高渐离彻底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从身上掏出了竹片，击打五根弦，嘴里合着韵律哼道：“蹬蹬噔瞪，蹬蹬噔，不生气，蹬蹬噔，不生气，噔噔，生起气来，弹不好，蹬蹬，噔蹬蹬噔。”

“走走走，这去找王后，找她讨个好彩头了。”

小太监加大浓烟，高渐离感觉眼球被硬生生多分化了两颗，插上羽毛飘到空中。

高渐离被熏的头昏眼花，声音狂躁：“两只眼睛，两只都看见了！”

“什么东西？”

腹部翻滚，喉咙痰丝涌动，高渐离眼瞳发散，朝秦王吐了口口水，没想到太监眼疾手快的将他按了下去，浓烟炙热的熏烤着双眼，惨叫不停。

这下子他是真瞎了。

“孤曾听闻，太平盛世的音乐安宁祥和，是因为政治平稳，动荡乱世的音乐怨恨愤怒，是因为政治险恶乖张，亡国之音悲伤哀怨，代表着国家即将覆灭。”

孽畜平平道，“高渐离，方才不算，你再为孤击筑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