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子时。江陵城的月色,被荆州上空浓密的乌云所遮蔽,只渗漏出些微残缺的寒光。
白日里繁华热闹的江陵城,一入了夜,却变得出奇安静。
静的有些,让人感觉不太正常。
此刻,荆州刺史官邸的附近,似是不时的发出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点一滴隐藏在了月华所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阿玄”掩藏在暗处的曹羲悄声问夏侯玄道:“你怎知于禁爷爷,就在此处?”
“笨蛋!”夏侯玄一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面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东吴荆州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而且于禁爷爷身为重要降将,平时都身处金陵,此番来到荆州,自然是在吴国荆州首府江陵了。”注一:三国时期,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
“哦……”曹羲摸了摸脑袋,若有所思。
此时的天下,荆州正处于鼎中,维持着各方势力的平衡,曹魏有荆州,东吴有荆州,而此前关云长尚未败亡时,刘玄德也坐拥着一个荆州。
而东吴荆州的首府,就设在这江陵城。
夏侯玄与曹羲二人匍匐着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一阵之后,这才开始缓缓移动,那些青甲卫兵的行动规律,他们已经大致掌握了。
这荆州刺史官署,果然戒备森严,二人年级虽小,但凭借着夏侯曹两家的独门轻功“云行雨步”,还是翻进了这江陵城府衙的高墙大院。
一进江陵府的大门,两个孩子终归还是寸步难行,这州府中的守卫,可是比府外的戒备更加森严,怪不得他们两个孩子那么容易就翻了进来,原来这是专门给那些大胆蟊贼下的套啊。
面对眼前的困局,两个孩子于是只能继续躲在暗处观察了。
“羲弟。”夏侯玄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一会儿,我过去引开守卫,你立刻穿过回廊,去那边各个厅堂耳房之中,打探寻找于禁爷爷的下落。”夏侯玄指着守卫最多的那一排房屋说道。
夏侯玄明白,今晚的行动,是他自己自作主张,若是让表弟去涉险,自己怎么向师父、舅舅交代......
“可是,阿玄,你怎么就知道,于禁爷爷没有被关押在刑房,而是在这边的驿馆之中呢?”
曹羲又开始不解的发问。
“于禁爷爷,是先王爱将重臣,在南征之前,嗨曾高居金印紫绶的左将军一职,还封了亭侯爵位,是我大魏重要降将,因此,他在重要时刻,是可以做外交筹码的。”夏侯玄目光如炬,一刻也没有放松,一直在警惕观察着周围,由于二人已熟练掌握了家传内功心法,已经可以做到声若蚊虫而不误交流,因此并不惧怕言语会招来麻烦,夏侯玄继续说道:“对于这样重要的敌将,他们自然是会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的。”
“哦......”曹羲点了点头。
“那,阿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是现在,我去了,注意安全!”
话音未毕,夏侯玄已不见踪影。
“谁?有贼人,快追!”
“他望前院去啦!快追!”
不多时,曹羲便看到许多青衣卫士大喊大叫了起来,并跑去了前院,开始紧急追赶那夜入州府的蟊贼了。
别的不说,阿玄的轻功,他可是不得不羡慕,引开卫兵自然不成问题。
曹羲见时机一到,立刻窜身潜入了回廊。
这本是一间不怎么宽敞的屋室,但是屋内简陋的陈设,反而使这间小屋平添空旷之感。
昏暗的烛光下,一位须髯皆白的老人,正在闭目端坐,看其神情,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又或者是,正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老人,正是于圭的父亲,大魏故左将军、益寿亭侯,于禁,于文则。
在梦中,于禁似乎听到了铁骑金鼓、旌旗猎猎......
之后,梦中又出现了他的噩梦,汉水北岸那暴涨的河水,以及帐下大魏儿郎那漫天遍野的呼喊与求救......
再后来,脑中的场景,愈来愈清晰。
一艘高耸的楼船之上,尽是觥筹交错、丝竹箜篌之声。而被特邀入席,身处座中的他,此刻却毫无宴乐心境。曾经的大魏名将,如今却成了吴地阶下囚,此时又听到这北方故地之曲,他终于悲伤难抑,两行浊泪不争气的流出眼眶。
“阁下如此作伪,是想乞求吾主赦还你吗?!”座中一人猛然呵责。注二:《三国志·吴书十二:“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于禁魁梧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他愤怒了。那虞翻不过江东一狂士,此刻竟敢如此呵斥自己,说自己是虚伪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