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那依旧有几分刺骨的北风,拂动着于府门外的素色的招魂幡。
于禁,这个戎马一生、荣辱俱经的老人,带着些许的遗憾,和世人的误解,终是去了。
过了良久,往来吊唁的宾客由多变少、由稀而无。薄薄的乌云,飘过幽蓝的天幕,让人看了不觉心生惆怅。
于圭红了眼眶,只是已无泪。他默默地往火盆中放了一叠纸钱,闭上了双眼。
看着憔悴消瘦的师父,夏侯玄攥紧了拳头。
据说于禁爷爷,是看了邺郡高陵的壁画,这才羞惭而亡。还有人说那壁画是陛下安排,可自己才不信。
这幕后之人究竟谁......一切,总该有个公道才行!
少年回到平陵侯府,望着园中池塘里的鱼儿发着呆。那鱼儿不时的跃出水面,鱼尾扫过的地方,便荡起了层层波痕,就如同一件件看似没有联系的事物,杂乱之中又似乎有着什么联系。
——
就在曹丕在凌云台大会心腹,商讨军机之后,大将军、荆州牧、吴王孙权再次遣使者送来了一封手书。
这一次,是荆州前线的捷报。
吴将陆议火攻刘备七百里连营,大破蜀军,不仅如此,孙权族侄,安东中郎将孙桓,更是堵截在了刘备的必归之路,上夔道上,刘备损失惨重,就此率领残兵败将狼狈逃回了三峡以西,暂驻在了白帝城的行宫之中。
不仅如此,郢州牧夏侯尚也送来了一封手书。
由于陆议乘流断围,蜀汉南军败绩,因此蜀镇北将军黄权归道隔绝,不得还蜀,又不愿降吴,故率所领部下请降于魏。
黄权及其麾下南郡太守史合等三百一十八人,皆诣郢州牧夏侯尚,奉上所假印绶、棨戟、幢麾、牙门、鼓车。
皇帝自然是心情大好。
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啊,曹丕怎么会不高兴呢。
因此,曹丕专门在洛阳承光殿摆下了酒宴,以及歌舞雅乐,为弃暗投明的这位蜀中名士黄公衡接风洗尘。
一名剑髯剑眉,气色枯槁、身穿灰色单衣的将军,此刻正领着几名同样来自异国他乡的同伴,正自行走在皇宫内铺着红毯的汉白玉石阶上。
昔为汉名将,今作魏降卿。
如果此刻黄权与建武将军、新城太守孟达相聚,想必一定有同病相怜之感。
饶是在蜀汉见识过无数次天子威仪、雷霆之怒的黄权,此刻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摄人心魄的压力。
如果说故主刘玄德是一团温热的炭火,那么眼前的陛下曹丕就是一口冰井。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黄权不禁有点战战兢兢。
“罪臣黄权,拜见陛下!”
曹丕作虚扶状,笑了笑道:
“公衡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陛下。”
黄权缓缓直起身来。
曹丕望着一脸疲倦的黄权,继续言道:
“君舍逆效顺,弃暗投明,真可追踪前朝陈平、韩信也!”
黄权听了曹丕的安慰与赞誉,并未喜形于色,而是面带愧色,叹气答复道:
“臣身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
曹丕听了这话,不怒反喜。他心想,似黄权这种心怀忠义而壮志未酬的名士,一旦决心归附,那就一定不会再生异心,看来,自己又得了一员大将。
“好,公衡真乃义士也!”
曹丕举起玉杯,遥敬黄权道:“来,朕陪将军,满饮此杯!”
“陛下请。”
黄权举动谦恭得体,席间众人都暗自赞叹。
“将军乃是天下名士,上将之才,朕今加封卿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望将军无负朕期。”
“臣谢陛下隆恩!”
黄权顿首。
曹丕点了点头,继续说得:
“朕闻蜀主刘玄德,闻卿归魏,已遣人杀害卿之妻子。朕心实痛,今再赐卿金帛、车马、衣裘、帷帐、妻妾。”
黄权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再次顿首道:
“启禀陛下,臣与故主,相交数年,深知其为人宽厚,不会如此行事,故臣请陛下收回此赏赐。”
曹丕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蜀境,永安白帝城。
行宫之内,法司官员来到蜀主刘玄德的病榻前:
“启禀陛下,故镇北将军黄权,叛汉降魏是否株连其族人家室?”
过了良久,病榻上传来了一个苍老哀愁的声音:
“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公衡家人,吾当善待之……”
——
“哐啷!”
一声巨响,龙案上的一只玉笔架被皇帝曹丕狠狠的摔在了汉白玉地基之上,碎成了齑粉残渣。
曹丕没有想到,才刚刚称臣一年的吴王孙权,在挫败了蜀汉后,竟再次遣使者与蜀汉结盟,背叛了大魏。
他觉得自己被孙权打了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真是岂有此理!
曹丕压抑着怒火,并开始筹谋他的伐吴之策。
“来人,传上军大将军,来上林苑。”
北郊猎苑。
东乡侯曹真正引弓策马,帮着皇帝围捕一只健壮的公鹿。
“子丹,你左我右,截住它!”身着便服的皇帝曹丕勒住“爪黄飞电”的马缰,向那鹿的右方堵去。
“诺!”曹真手持弯弓,也拨转“惊蕃骢”的马头,向左翼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