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知道在古代名声比命重要,在被人污蔑的时候,真正的贞洁烈女,是以命博清白的。虽然她对这些事不是很在乎,可是在场各位看官却是情绪比她还激动,有两眼冒光只等好戏开场的,有憋着坏水儿等着落井下石的…… 有时候虽然心里过得明白,可该世俗的时候,还是得俗一点。因为俗一点,能免去很多麻烦。林玉璃是最怕麻烦了,她想,若真的把心里的无所谓挂到脸上,无需待明日,今夜就能演绎出许多版本的《闺房私会记》,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若不然就演一场?林玉璃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身后主屋前,有根柱子,离自己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距离刚刚好,不至于一头撞上去,也不至于跑得太远显得尴尬。 只见林玉璃吸了口气,一低首一抬头,已是泪眼朦胧,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细长的手指指着丁管事,哆嗦着双唇说道:“你——你竟如此污蔑我!今日——我便撞死在这根柱子上,以证清白!”说着,就转身往后面的柱子那跑去,棒槌唬得忙跑了过来,拦腰抱住小姐。 门外的那些吃瓜群众也看不下去了,生怕闹出了人命,一窝蜂地都跑进来去拉小姐。 原本院内的人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四小姐去撞柱子,可看到外面的人都涌进来了,为了不落个逼死小姐的罪名,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 林玉璃倒在众人怀里,止不住地哭泣,她是止不住,刚为了演出效果逼真,低头时狠狠咬了下舌头,结果劲儿使大了,疼的不得不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众人只当小姐委屈,纷纷劝慰,棒槌更是抱着小姐哭了起来。 丁管事与菊娘相视一笑,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看小姐这情形,分明假意寻死,被人稍微一拦,就不撞了。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会有这一出? 林玉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太过惜命,成为了最大的破绽。 菊娘拨开了人群,看着棒槌怀里梨花带雨的小姐,冷笑道:“小姐若是清白的,这一搜便知,又何需寻死觅活的?” 虽然这话不中听,但也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众人转头看向小姐。棒槌忍不住了,哭着喊道:“搜!你们去搜!我家小姐是清白的!不怕你们搜!” 菊娘晃着头说道:“小丫头不要冲动,小姐还没发话呢?万一真搜出什么,可对你们小姐不好。”说罢,眯起了眼睛看向林玉璃。 林玉璃扶着棒槌坐了起来,止住了眼泪,正色道:“既如此,你们便去搜!这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抬着根破木头来砸我馨兰院的门,若搜出了什么,我认罚,可若是搜不出什么,我定要个交代!” 菊娘也不多啰嗦,一摆手带人进了主屋。 丁管事留了个心眼儿,命几个人去守住门口,自己就站在林玉璃面前不动,时刻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打的什么算盘。 主屋地方也不大,呼呼啦啦进去十多个人,须臾便出来了,菊娘皱了皱眉,朝丁管事摇了摇头。 “哦?”丁管事挑眉道,“这馨兰院可不止这一间房,后面不还有三间房的吗?下人房也不要放过!人是活的,又不是死的。这院子虽然不大,边边角角的总也要去看一看!” 说完,她就发现,四小姐忽然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些飘忽。她长舒了口气,嘴角向上弯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给我查的仔细点!” 丫鬟婆子们得了令,四下分散搜人去了。 林玉璃听到“下人房”几个字,心里突地一跳,她清楚记得李嬷嬷那带血的床单还在,床头的毒枣也还在,唯独李嬷嬷不在,若是她们以此发挥,诬陷她害人,她该怎么脱身?李嬷嬷中毒后又抗了那么长时间,此时生死未卜。要是救回来还好,若是没救回来——她可怎么说得清? 林玉璃心里忐忑,面上强装镇静,可仍逃不过丁管事那向外突出的鼓鼓的如金鱼一般的眼睛。 丁管事捕捉到四小姐一些小情绪,知她心中慌乱,她越是慌,丁管事就越沉得住,渐渐地丁管事也不再警惕了,索性背起了手在院里来回踱步,时不时顿足,抬头看看月亮。 林玉璃心里焦急,但是再急,也没有胖婶急,作为一向以“搜集第一手资料”为己任的胖婶来说,这个夜晚,她绝对不能跟这一群吃瓜群众得到一个级别的信息。大家若是知道的情况都一样,她还有什么成就感? 她也想跟着去挨屋的搜,这样她就能第一时间逮到李宝山了, 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李宝山惊慌失措、羞愧难当的样子,这个独一无二谈资绝对够她在下人八卦圈里再树立一圈威信了。 怎奈她全身上下,除了嘴勤快点,哪哪都懒,她是想去,可她跑不动,只能在林玉璃不远处,靠着根柱子坐着。 这么干等着又无聊,她顺手拍了拍离她最近的小丫鬟,压低了声音道:“你猜这事儿是真的不?” 小丫鬟左右瞟了瞟,凑到胖婶耳边说道:“我猜啊,十有八九是假的,你看四小姐都气的撞柱子了。” 胖婶撇了撇嘴,用胖短胖短的手指捣了捣小丫鬟的头,啧啧道:“你呀!太年轻!要我说,这事儿,不管是真的假的,她都得撞这么一下。若是假的,她当然气,可若是真的,她这么一撞,说不定就能让人信以为真,逃过一劫!可咱丁管事是谁?不吃她那一套,她演也白演!” 不远处一个婆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往胖婶这挪了挪:“哎呦,我的吴胖姐,你可小点声哟!”嘴上虽然这么说,屁股又往胖婶这挪了挪,凑近了问道:“依你看,这私会之事是真的咯?” 胖婶用眼角扫了一眼这婆子,扬起下巴道:“你们也不细想想,她亲娘是个啥样的?那是烟花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的主,那会过的男人肯定不算少。要我说,这有些东西啊,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想改也改不了。” 这婆子和小丫鬟也颇觉此话有理,均点了点头。 这时,又过来一个趿拉着鞋的婆子,啐道:“吴胖,你莫造谣!四小姐来到这府里,除了每日里写写画画,啥时候坏过家规?便就是今天,也还没定锤呢,你就又在这妖言惑众!四小姐这一天天的,没少被你编排,你要是有那闲心,好好操心操心你们孙姨娘和三小姐,别老是一颗心吊在这馨兰院!” 胖婶被这一番话激得怒不可遏,被人戳中心窝,她一急,更不知如何辩解才好,脸憋得通红,半响,才挤出来一句:“范婆子!你——你——你个老不死的!天天守着你那片破林子,一年也见不了主子几面,你有我消息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编排人了?!”说完,还是气得不行,坐在那里手抚胸口,不住地喘气。 那范老婆子也不恼,只在一旁咧嘴笑:“哎哟,我老婆子说两句实话,就把你气成这样子?!你可好好歇着吧,别再气出什么病来,我老婆子可治不了。” 眼看这边吵起来了,一众围着林玉璃的丫鬟婆子们,都看了过来,有人上前劝到:“范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这大半夜的还出来走动,犯不上与她争,且过来随我一旁歇歇吧!”说着就把范大娘拉走了,范大娘本也就没吃什么亏,乐颠颠跟着走了。 又有人来劝胖婶:“我的吴姐姐,你就忍忍吧,她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你跟她生什么气,气坏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林玉璃也被这边的争吵声吸引了过去,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概听出了名堂,有支持胖婶的认为她四小姐此次肯定跟男人私会了,也有如那范大娘一般觉得她四小姐是被冤枉了,还有一批人两边都不沾,左拉右劝,和和稀泥,一团和气。 等两边消停了,夜又重新静了下来,林玉璃有些好奇,往范大娘的方向看去。月光洒下来,映着她半头银丝,纵使花白的头发也遮挡不住她炯炯的眼神,她正跟旁边的人聊着什么,神情自若,偶尔超后院方向张望下,见没人出来,便手揣袖子里,继续等着。 就这么等了许久,范大娘坐不住了,直冲来回踱步的丁管事嚷嚷:“丁管事!这都多大会儿了,这院子也不大,若是真有人早就逮出来了,没人就赶紧散了吧,这大伙都冻的不轻。四姑娘身子骨才好利索,再这么冻出病了可不好。” 范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伺候过两代主子,丁管事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嚷嚷,即使心里不悦,也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解释:“范大娘,这既然搜,就得搜得清楚。若被大娘一嚷嚷就不搜了,说不定会让有心人多想呢,以为大娘故意想护着谁,这要是传出去,四小姐的名声可就不清不楚了。” 范大娘呸了一口,道:“好你个姓丁的,我这一劝还两边不是人了,得得得,我不催了,你也甭在这跟我绕弯弯,你就慢慢搜,我们就在这慢慢冻着等。四小姐都入不了您的贵眼,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更是不值钱了!” 丁管事知她嘴上不饶人,多说也无益,便不再接话了,只当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