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将两人对话尽收眼底,心下琢磨,这丁管事看上去倒像是还忌惮范大娘三分,也不知这范大娘是何来路。 这边也没再等多久,搜查的人就三三两两地回来了,走到丁管事跟前均是摇摇头,继而低头站在一旁,丁管事脸色愈发凝重。 林玉璃也轻松不到哪去,一颗心始终悬着,一边看着丁管事的反应,一边琢磨着,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该如何应对。 菊娘回来了,面色隐晦不明,走到丁管事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丁管事一愣,两人对了个眼色。 丁管事走上前,眼看就要开口,林玉璃提起一口气,只听丁管事说道:“今夜误会一场,多有叨扰,四小姐早点歇息吧。” 一句话说的林玉璃一愣,半晌没缓过神儿来。 范大娘反应是极快的,蹭地站起来了,扯着嗓子开始骂:“呸,你这狗腿子当的,主子不在家,也敢跑出来乱咬人!我老婆子好好教教你,下次你可长点心眼儿,要想凭空冤枉人,你起码先塞个男人进来,省得这灰头土脸地再回去丢人!” 丁管事现在本就理亏,当着这么多人,被撕破脸皮地骂,更是下不来台。 旁边早有人上前拉住了范大娘:“范大娘!少说两句吧!这天都快亮了,大伙都想回去睡了。你这么一闹腾,难不成要闹到天明不行?!” 范大娘甩开了那人的手,嚷道:“你这么说,今天晚上还是我的不是了?我带人大半夜的来撞门了?我派人去搜人家院子了?你们想去睡,咋早不去睡,这会儿了这出戏结束了,倒闹着要睡了?” 林玉璃被这么一吵闹,缓过神儿来,调了调息,起身叫住了丁管事:“你连夜砸门带搜院,还污蔑我与人私会,现如今,这笔账如何算?” 丁管事负手而立,答道:“等夫人回来,我自会如实回禀夫人,要打要罚,自然要听从夫人定夺。”言外之意,即便是算账,也轮不到你四小姐跟我算! 林玉璃看着丁管事那略带挑衅,又理直气壮的眼神,良久,没有说话。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阶级森严的古代社会,“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你只有到了某个级别,才能有求得公正的权利。在穿越后这么多天的日子里,林玉璃愈加深刻地明白了“地位”两个字的含义,想起穿越前那些日子,那时候虽然只是一个人,但过得自由,过得洒脱。她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恨前世的父母了,虽然他们没有给她一个相亲相爱幸福的家,可他们还是按时给生活费了呀,没有父母陪伴,她总能够靠自己长大。 可是现在,在这里,并不是默默无闻地活着就真的能活得下去,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他们不是要赶你走,而是——要你死。若说在前世,她还能不哭不闹,咬牙撑下去,还能挨到长大独立那一天,那么现在,她单单靠苦撑,根本活不下去。 丁管事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面孔,她挑起的眼角,蔑视的眼神,射在了林玉璃的心里,燃起了一股火苗。在这冰冷的夜里,烧的林玉璃胸口有些痛,她攥紧了拳头,将心中的那团火压了下去,乖顺地说道:“管事说的是,夫人是当家主母,孰对孰错自然要等夫人定夺,相信夫人一定会公正处理。” 丁管事看她识趣,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带着一帮人走了。 范大娘却不罢休,跟了出去,跟着这帮人后面骂:“这就走了?那瞎猫拉完屎还知道自己扒拉扒拉把屎埋起来呢,你们这砸门搜人的胡闹一通,啥也没找找,就拍拍屁股走了?哦——对了,咱北墙外有只老黄狗啊,没事也老爱跑到墙下拉屎撒尿的,拉完就跑,你也拿它没辙……” 丁管事只管疾步往前走,头也不回,菊娘倒是想回骂几句,可这范老太的脾性她也知道,她若回骂几句,今夜就更没完没了了,这范老太能跟她对骂一晚上都不带歇息的。 一行人被范大娘直跟着骂到东院门口,从“猪、狗、王八”之类小动物的骂到祖上三代,没一个人敢回一句嘴。 兴许是范大娘年纪大了,也或许是这么碾压式的骂战也没什么意思,把这一群人“送”到东院门口,范大娘收了神通懒洋洋地回去睡觉了。 菊娘被骂了一路脸憋得涨红,看着范大娘走远了,终于松了口气,朝范大娘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咬牙道:“这老不死的!越让着她,她越起劲儿!蹬鼻子上脸的!在这院里无法无天了?!得好好整治整治她!” 丁管事径自走着,也不回头,只说了一句:“现在还动不了她,得等老爷回来。” 菊娘不甘心,又狠狠地呸了一口,才跟了上去。 馨兰院里,丁管事走后,一群不相干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剩下林玉璃主仆二人对着空荡荡的大门。 “小姐,这门坏着,怎么办呀,总不能就这么开着大门睡吧!” 林玉璃叹了一声:“不管它了,开着吧。折腾这一夜,我也累了。” 棒槌伺候小姐在里间歇下,又跑去看看门窗有没有锁好,确定一切完好后,心里还是不踏实,去书桌边搬了个椅子,顶住了门。 棒槌这才觉得安心了点,才准备要躺下,忽听小姐唤“棒槌”,又忙去了里屋。 “过来。”林玉璃伸出一只手,拉棒槌在她床边坐下。 棒槌反把那只手又塞回被窝裹好,柔声道:“小姐怎么不睡?” “睡不着,你来里间睡吧。” 棒槌以为小姐害怕,忙宽慰道:“小姐别怕,有我在呢,我拿椅子把门堵上了,没事的。”安抚好小姐,又去外间把铺盖抱进来,在小姐床边铺好。 林玉璃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看正在打地铺的棒槌,说道:“地上冷,上来睡吧?” 棒槌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我哪能上小姐的床呢。”又起来给小姐掖了掖被角,笑道:“小姐不用担心我,我身子板好着呢,扛得住,不怕冷!” 林玉璃又劝了几次,棒槌始终坚持,地铺打好后,就和衣躺下了。 “冷吗?”林玉璃问道。她在床上都觉得冷,更别说睡地上了。 棒槌嘿嘿笑道:“不冷。”又用脚裹了裹被子,仰面躺着,继续说道:“我六岁那年冬天,河里的水都结冰了,我还得去河边给哥哥嫂嫂洗衣服。以前的事,我大多不记得了,那一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搬了块石头把冰砸开一个洞,手伸进水里冻得生疼,可是慢慢地,洗着洗着手就不冷了,也没感觉了,洗完回来的时候,手还会发热。”说完,她又嘿嘿笑了两声。 林玉璃侧着身,看着傻笑的棒槌,她从来不会去讲自己多苦,日子不管是什么样子,她都能过得下去。 林玉璃闭上眼睛,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棒槌。”她开口喊了一声。 棒槌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林玉璃转过身子,看着床顶的幔帐,缓缓说道:“你说——今天他们来搜屋子的时候,去没去李嬷嬷屋里,那屋里一滩一滩的血,他们就不怀疑吗?” “他们看不到。”棒槌咕噜了一句,翻了翻身又睡了。 “看不到?”林玉璃支起了身子,侧身看向地上的棒槌。这屋里黑咕隆咚的,棒槌这一句话说的怪吓人的,怎么会看不到,有鬼施了障眼法不成? 林玉璃环视了一圈,黑漆漆屋里,晦暗角落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裹住半个脑袋,又看了一眼呼吸已渐均匀的棒槌,显然是睡着了。 林玉璃坐了起来,蜷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屋里两个人,一个人睡熟着,桓鋈饲逍炎牛逍训娜司突嵊泳醯每植馈 “棒槌!棒槌!”林玉璃连叫了几声。 棒槌渐渐醒了过来,转过头去看小姐,看小姐一个人在黑夜里蜷坐在床上,吓得坐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了?” “去把灯点上。”林玉璃决定要亮着灯睡觉。 棒槌只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点上了灯,又回到床边,问道:“小姐怎么不睡?” 林玉璃抬头看着棒槌,一脸委屈:“我刚问你李嬷嬷的事,你说他们看不到。他们为什么看不到?可是咱俩都看到了呀,还把她给送出去了,怎么他们一去就消失了呢?” 棒槌愣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小姐,难道以为是鬼?” 这笑在林玉璃看来,有些阴森,她往后躲了躲。 棒槌上前一步,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小姐:“哎哟,哪有鬼?是我去收拾了。那会儿把李宝山他们送出去后,我的衣服都湿了,想起小姐之前吩咐过了让我去换身衣服。我一想,是得换,这要是一身湿衣服去,肯定会被他们怀疑。” 林玉璃没那么紧张了,聚精会神地听着。 棒槌继续说道:“路过嬷嬷屋前,我就看到地上的血,想着要是他们真的闯进来了,看到了肯定会问,小姐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就把那屋里先粗略地拾掇了一番,肯定是天黑他们也没看那么清楚。” 听到这,林玉璃真想给棒槌点个赞,这会儿她要是个阔太太的什么的,肯定要给这么得力的干将多多打赏,可如今,一个穷逼小姐,只能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点在了棒槌的脑门上:“给你点个赞!” “点个赞?”棒槌没听明白,但是从小姐的表情看来,大概是在夸自己,便笑了起来。 “对了,你把蜜枣藏哪了?”蜜枣可是下毒的证据,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扳回一城。 “蜜枣?”棒槌想了想,道,“没见什么蜜枣啊?我就把床单换了,把地上的血给大概处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