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从林昭房里出来,一路盘算着该如何跟范大娘解释,才能既不透露姑姑的秘密,又能让范大娘安心。 “四小姐,屋里什么情况,姑太太她咋样了?”林玉璃一回到前院,范大娘就赶忙迎上前来,急切地问道。 “呃……”林玉璃想了一路也没想好对策,进了屋一抬眼看见正在做女红的张妈,忽然灵光一闪:“对,姑姑在屋里做绣活儿呢!” “做绣活儿?”范大娘不大相信,“她会啥绣活儿,小时候让她绣个花,她都没那耐心,绣两针就仍那了。” “那不一样,现在姑姑长大了,没有小孩儿心性了,偏偏又喜欢上绣活儿了。”林玉璃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叫苦不迭,她现在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说了一个谎,就得用千百个谎去圆它”。 范大娘似乎有点信了:“竟然开始做绣活儿了?不行,我得去看看,顺便教教她。” 林玉璃连忙拉住了她:“你可别去,我去看了,她绣的可认真呢。姑姑那个人的脾气你是了解的,她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呢。” “嗯,这倒是。”范英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旁张妈笑道:“我说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姑太太不过想做个绣活儿打发下时间,就把你着急成这样!” 林玉璃也在一旁帮腔道:“张妈说的是!范大娘,这去看了,姑姑没啥事儿,你不应更放心才对吗?其实做做绣活儿也不差,总比天天闲着好。” 范英红总算是被说动了,不再提去指导林昭一事了。 林玉璃又道:“俗话说,这慢工出细活儿。你可别去打扰姑姑,说不定姑姑天赋好,不绣则已,一绣就是一个佳品呢!” 范英红道:“别的我不大懂,这个绣活儿可不是只靠天赋就能行的,还得多练。” 林玉璃干笑了两声,又补充道:“对了,最近你给姑姑送饭的时候,得多送点,你想啊,姑姑做绣活儿多累啊,得多补点才有劲儿。” “行!给她补补!”范英红笑着应道。 林玉璃这才松了口气,心里直念道:姑姑啊,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快点把那脑子不正常的人赶走吧! …… 天气渐渐转凉,密布的阴云压得很低,直逼的地上的人透不过气。 常年不怎么理政的皇上,突然连连处置了几名身居要职的官员。听说不知是谁上了密折,又不知密折里都写了什么人,整个朝廷都人心惶惶,与那几人有过牵连的人,更是每日过得提心吊胆,下了朝就家门紧闭,拒不见客,更有甚者,忧心成疾,告了假连早朝都不上了。 这一片肃杀之气,连家里的女眷都感觉出来了。 林府的王氏也隐隐地感到不安,但当她每每看到林衡勋,依然和往常一样,没有半分忧心和焦虑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就更加深一层。 这夜,林衡勋从外面跟同僚一起吃了酒回来,王氏再也忍不住了,抱怨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出去跟同僚相聚,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你看看人家李大人和孙大人,跟你一样同朝为官,近些日子发生这么多事,人家都早早地闭门不见客了,生怕惹祸上身。你倒好,还巴巴地出去跟人喝酒。” 林衡勋今日这酒喝得畅快,听了王氏的数落,也不恼,竟“哈哈……”笑了起来,一股酒气扑到了王氏脸上,王氏皱起了眉。 “夫人你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只知皇上接连处置了几位大人,却不知这其中的干连。” “有何干连?”王氏问道。 “来,夫人,你坐下我慢慢说与你听。”林衡勋拉着王氏一起,在桌边坐下。 王氏一脸认真地等着林衡勋下句话,林衡勋却觉得口干,看了看桌上的茶壶,道:“给为夫倒杯茶!” 自打上次王氏从娘家回来,完全接管了内宅事宜,在府里说话都掷地有声,以前那些温和贤惠的做派,早就丢掉了不少,脾性也比以前大多了,只是林衡勋没有察觉。 她本是在认真听林衡勋说下一句话,却等来一句“倒茶”!面上早就有了愠怒,正待发作,看到林衡勋醉熏的样子,又忍了下来,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将茶壶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从牙缝中蹦出来两个字:“喝吧!” “多谢夫人。”林衡勋许是喝的有点晕了,还向自己贤惠的夫人道了谢。谢罢,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又缓缓说道:“这其二,便是这些接连被处置的人,如果你留心观察,会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王氏俯身上前,问道:“什么共同之处?” “他们或多或少,都与某位有关系。”林衡勋压低了声音说道。 “谁?” 林衡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说道:“诚王——” 王氏听了目瞪口呆,她本是个聪慧之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你是说……老皇帝准备收拾诚王?” 林衡勋笑而不语。 王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记得林衡勋刚调回京的时候,深受两个王爷的器重,诚王和德王争相拉拢,她当时还想借着这个时机把珠儿嫁到王府,如今想来,真是幸好当初林衡勋没同意。 王氏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幸好当时没把珠儿嫁过去。” 林衡勋感叹道:“我看这两王相争,是要两败俱伤了。” “真是万幸,咱们没趟这趟浑水,这事自然就与我们没有干连了。”王氏当时还抱怨过林衡勋,宁愿在这四品官上熬资历,也不愿借个东风扶摇直上。 如今看来,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个风都不好使,还是这样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最好。 几日之后,一个重磅消息震得京城颠了几颠——诚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被贬为庶民! 一时整个京城,街头小巷都在议论着此事。 林府消息最灵通的吴胖婶,自然是这个重磅消息的积极宣传者,深宅大院的下人们,大多消息闭塞,因此吴胖婶所到之处,无不享受着旁人仰慕的眼光。 她虽然没见过这个诚王,但是她打从心底里感谢他自己作死,被皇上贬为庶民,让她有了这么一个王牌消息,久违的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了吴胖婶的积极传播,林府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闲茶饭后,总也会三五成堆的议论两句。 馨兰院也不例外,纵是不常出门的林昭,也在范大娘送饭的时候,听到她提了两句。 “什么?诚王被贬了?”胡亦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不过他惊异的点跟别人不同,惊诧之后,又自言自语道:“这么快……” 林昭自然也听到了,他听到这个消息,跟她一样惊讶,不过他惊讶的却是“这么快”?难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听到林昭发问,胡亦铭才惊觉自己失言了,胡乱解释道:“哦,我说这么快,是怎么从王爷到庶民,贬得这么快?平日贬职也是一级一级贬的,王爷这被贬的速度也太快了。” 显然这么牵强的解释,糊弄不了林昭。 林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胡亦铭上前把她拦在怀里:“昭儿……我总是瞒不过你……” 林昭在他怀里抬起头:“那你为什么要瞒我呢?” 胡亦铭在她头上蹭了蹭,柔声道:“我不能告诉你,在这件事未做成之前,随时是要掉脑袋的,我若告诉你了,就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林昭伸手环住他的腰,赌气道:“我不许你掉脑袋!” 胡亦铭笑了:“放心吧,我脖子硬着呢,没那么容易。” 只是笑着笑着,笑容就渐渐消失了。 林昭看着他,心里忽然慌了,问道:“怎么了?” “我……我要走了。”他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了,可还是一字字地说进了林昭心里。 林昭的泪水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胡亦铭低头吻掉了她的泪:“你不要难过,等我事成之后。我就来林府求亲,娶你回家。” 正是柔情蜜意伤感别离之际,胡亦铭忽然语气一转:“娶你回家——好好欺负你,我胡亦铭说到做到,小时候说要娶你回家欺负你,就绝不反悔!” 林昭被他弄得苦笑不得,伸手朝他胸口捶去,想起他胸口的伤,又一阵心疼:“伤可好了?” “早就好了,我是舍不得走,才故意装作没好。”胡亦铭笑得有点无赖。 可你还是要走了……林昭有点伤感,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他既然要去做事,她不会强留他。 “你去吧,我等着你。”林昭淡淡地笑着。 胡亦铭深深地吻上了林昭的唇,久久不愿分开。 夜里,胡亦铭便翻墙走了,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林昭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这夜色如水,安静得出奇,仿佛他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