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英红今天起了个大早,却见到林昭正倚门站着发呆。 “姑太太,你那绣活儿做的怎么样了?”见林昭终于不把自己闷在屋里了,范英红心情格外得好。 林昭回过神儿来:“绣活儿?什么绣活儿?” “四小姐不是说你一直在屋里做绣活儿吗?” “哦。”林昭淡淡地道,“做的不好,扔了。” “扔了?好好地扔了干嘛。自己辛辛苦苦绣的,扔了怪可惜的。” 林昭不再说话了。 范英红又道:“扔了就扔了吧,你在屋里也闷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天也不错,不如出去走走吧,就在这院子里逛逛也好啊。” “嗯,好。”林昭仍是淡淡的样子。 范英红见林昭总是闷闷地,只好去前院找林玉璃,劝她去看看林昭。 林玉璃自上次从林昭房里出来后,也很少往后院去了,听范大娘说林昭忽然不把自己闷屋里了,改成站门口发呆了,心里也有些疑惑,赶忙往后院来了。 到了后院,便见林昭倚在门口发呆,似是站了许久了。 “姑姑,今日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呢?”林玉璃一边问,一边往屋里瞄了一眼。 林昭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啊。” 林玉璃凑近了,轻声问道:“他……走了?” “嗯,走了。” “走了那是好事啊!起码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不过……他一走,你就这般落寞……你该不会是……” “不会什么?!你瞎说什么!走,陪我去院子里转转。”林昭不由分说,拉着林玉璃就走。 林玉璃分明看到了她脸上一丝红晕。 胡亦铭这个不速之客走后,馨兰院总算是归于平静。不过于整个京城而言,却是最动荡浮躁的时刻—— 原本两王相争的局面,因诚王被贬,变成了一王独大。虽然在之前与诚王抗衡的时候,德王也损了大半气数,可现在竞争对手没有了,再把势力培养起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德王显然已经稳站上风,更何况……老皇帝已经老了…… 如今德王正是用人之际,四处招揽人才,林衡勋也在招揽之列。虽然他为官没什么成就,可他却是身负才名,当年殿试那一篇文章,可是颇得皇上的赞许。 若不是他为官太过死板,这些年留在京城混个三品官是绰绰有余。 德王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学,想收为己用。 德王的人接连几次到林府游说,连王氏都看了出来,德王求贤心切,林衡勋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边王氏已经按耐不住了,等林衡勋送客回来,王氏便劝道:“之前两王相争,不好取舍,可如今是德王独大,而且皇上年纪也大了。放眼望去,只有德王才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了,你为何还要犹豫?” 林衡勋皱了眉:“糊涂!你忘了诚王的教训了?皇上最是讨厌结党营私之人。与其投机取巧,不如踏踏实实为官的好。” “为官?”王氏冷哼道,“这么多年了,你那些同窗们都爬到什么级别了,你呢?被放到地方当了五年小官,好不容易回京了,快两年了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你打算熬到什么时候?” 林衡勋摇了摇头:“不可理喻。”说罢,头也不回,往书房去了。 王氏怒上心头,跟着去了书房,一进门便嚷道:“如今这么大好的机遇你都看不到,你一个堂堂状元郎,还不如我一个女子有远见!你若是还要一意孤行,我现在就去以你的名义书信一封,给德王府送去!” “你给我回来!”林衡勋是极少发怒的,这一着急才吼了一声。最近她才发现这王氏变得越来越强势了,之前那温和的性子哪去了? 林衡勋怕她真的说的出做的到,只得上前把王氏拉了回来,耐心解释道:“这个德王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他却没有诚王善于经营,又没有耐心,也难成气候。皇上虽然沉迷于炼丹,但朝中的事他并没有完全撒手不管,德王的这点花招,根本瞒不过他,我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赶着去乘德王这条船呢?诚王是败在一个‘贪’字上,德王啊——早晚要败在这个‘蠢’字上!” 王氏细细听来,觉得丈夫说得有理,但却不愿拉下脸来,于是撇撇嘴道:“哼,全天下就你聪明,人家都蠢!” 林衡勋以为她没听明白,又急着解释道:“夫人哪,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两王之争那么久了,满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皇上难道会不知道?他不过是想取一个平衡!” 林衡勋负手而立,叹息道:“只是前段时间,德王突然发难,整个户部都受了牵连,户部本是诚王的左膀右臂,诚王怎会甘心。几番争斗下来,德王就处了弱势,如此一来,皇上才会去动诚王。如今诚王被贬,德王若是老老实实还罢了,可他偏要趁此机会发展势力,皇上又怎会任其发展呢?咱们若是此时入了德王麾下,他日必定要受牵连啊!” 见丈夫这边掏心掏肺地劝说,王氏心里还是欢喜的,她早就不气了,只是面上还得装装样子:“你们外面那些斗来斗去的事情,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怎么会懂?” 林衡勋叹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才会急了点,我既然是一家之主,又怎么会不为这个家呢?只是万事都要细想,不可急躁。” 一番话说得王氏窝心不已,便也不再提此事了。 然则林衡勋这边安抚住了王氏,却未料到自己为了明哲保身,三番五次地拒绝已经得罪了德王。 现在德王急于扩充势力,四处招揽人才,有一部分人顺了大势,归了德王,另有一部分,和林衡勋一样,因为诚王的教训,要么明确拒绝,要么假意推辞不愿表态。 德王对这后一部分人是恼怒不已,正想找几个人开刀以杀鸡儆猴,如今林衡勋正好撞在刀口上。 只是这林衡勋为官多年,行事谨慎,没有什么污点,这颇让德王的幕僚们费了一番脑筋。 可是自古以来,都有这种说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衡勋还是如期地被送进了刑部大牢,理由是“私自窝藏刺客,阻挠东城兵马司办案”。 …… 平日里王氏虽然很有主意,但是到最后都会按照林衡勋的意思办事,她知道自己不论考虑的周详不周详,都会有丈夫在后面把关,令她心安。 可如今林衡勋入了狱,王氏顿时慌了手脚。久不管事的老夫人请了尊佛,日夜在屋里吃斋念佛,保佑儿子平安。 王氏没人可以商量,不得已去向娘家求助。泰华伯夫妇虽然对他这个姑爷颇有微词,但两家毕竟是姻亲,林衡勋若是出了事,她女儿也得跟着受苦。 泰华伯夫妇一面命女儿回府上坐镇,不能慌了手脚,一面张罗着寻人托关系先把姑爷给弄出来。 可林衡勋此次得罪的是德王,德王一门心思地想要杀鸡儆猴,想给他脱罪,哪会那么容易…… 一时局面有些僵持,王氏心里早已慌了,面上却还强装着镇定。 而馨兰院中,林昭正坐着院中的圆桌旁,内疚不已,是她窝藏了刺客,连累了大哥。 林玉璃上前安慰道:“姑姑你不必自责,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那日东城兵马司的人动静那么大,都没有搜出来刺客,中间也从未提过‘林府窝藏刺客’之类的事情,为何会在过了这么就之后,反倒会以此为由抓了爹爹呢?其中肯定有蹊跷。” 林昭猛然一惊:“他走了没多久,大哥就出事,会不会是……”会不会是他故意陷害大哥,她不愿这么想他,可现在这状况让她不得不去怀疑他。 林玉璃知道姑姑说的,是那些日子藏在她屋子里的那个刺客,于是解释道:“他虽然脑子不正常,但也不会那么傻,一个只是窝藏刺客,而另一个却是刺客本人,他把这个事情爆出来,于他又有何益处?” 林昭有些理不清头绪了,关心则乱,一个是他,一个是大哥,她也不知道应该信谁说的话。 “姑姑,你别想太多了,现在爹爹只是被关押,还没有开审,罪名未定,结果是好是坏也不可知。你如此思虑也于案情无益,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林玉璃这边正安慰林昭,忽外面红燕来报:“表少爷来了。” 赵谦昱已经进了院门,往这边走来,恭恭敬敬地朝林昭行了一礼。 林昭心里正烦闷,无心与他闲聊,只略略回了礼,回房去了。 赵谦昱知道林府最近发生了大事,朝林昭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转头向林玉璃问道:“妹妹最近身体可好?” “还好,多谢表哥挂念。”林玉璃面上淡淡的。 “姨夫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父亲最近也在为此时奔波,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璃妹妹不要心忧了。” 原来他是怕自己心烦,特意过来安慰的,林玉璃总觉得自己这么冷淡对人不好,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对待他才好。 看着赵谦昱关心切切的模样,林玉璃不由得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