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花影冷哼了一声:“人人都爱着你。” “别这么说。我会骄傲。”小侯爷剥了个虾子递过去:“吃一口?” 她拿过来:“不吃白不吃。” 南宫昭雪拿起一旁的酒坛子,畅饮一番后四面依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群中还有明显可见疲倦的小王爷。 乐正余亦将手上的油渍擦干净,拿起另一坛子酒,欢喜的和南宫畅饮。 望着他们二人这般成坛饮酒的模样,百里花影算是明白昨日为何乐正余亦会说她酒量差了。 这两人哪里是在喝酒根本就是拼命。 “哇,你们两个好酒量啊。”一声娇若莺啼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百里花影最先看去,只见一红衣新装,霞帔在身,凤冠已丢的娇俏女子正欢喜的拿起地上排立的酒坛,两壶酒猛的拍上桌,众人的目光皆转移过来,红烛灯火下,那女子白若皎月,眼若黑耀宝珠,眉若弯月,唇上的颜色是初春枝头最艳丽的桃花,她摘了那酒坛的红帽,豪气云爽的仰头喝了半坛酒,而后水光笑意的欢呼道:“中原的人酒量也有这么好的吗?我叫白云,今日新过门的新娘子,你们是谁?交个朋友可好?” 乐正余亦自是江湖浩然,望着面前若山野精灵般的女子大笑起来,对着那方举着酒杯的夏侯南山唤道:“南山啊,你家新娘子跑出来喝酒了,你管不管啊。” 满场欢笑。 夏侯南山满目惊喜的走来,望着面前正在抱着酒坛欢笑的女子,半晌不能回神。 女子也盯着面前与自己一样喜服的男子发愣,而后她先回过神:“你就是夏侯南山?那你就是我夫君啊”她爽快的将酒坛子高举:“喝一个吧,夫君。” 夏侯南山将手里的酒杯直径扔在一旁,将桌案上另一坛未开封的酒直接打开,双坛相碰,豪气尽显。 “夫君好酒量。” 夏侯南山眼中止不住的惊喜,对身边的下人道:“把府里最好的酒都给我拿来。”他对着女子爽朗一笑:“今晚我与夫人不醉不归!” 乐正余亦退到一旁拉着百里花影的手,颇为郁闷道:“想想昨日还在为他担心的我…怎么会那般天真?” “爱情如洪水,来了,挡也挡不住。” “看来王府今后是要醉生梦死,宿醉遭罪了。” 欢腾依旧,在众人欢呼之中,两坛子清酒已经见底。 那方又取来了新的酒水,双红衣的新人再不理宾客,只专心致志的饮酒。 小侯爷盯着夏侯南山的侧脸,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君言王府很快就会是另一番模样。昔日少年已为人夫,当年因年幼被旁人欺负的夏侯南山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王爷。 时光确实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过往虽好,终究是回不去了。就像这满院子的落花再无机会回到枝头。 乐正余亦放下手里的酒坛,似是无心再恋醉,侧过视线去看南宫昭雪,白衣如莲的男子正欣慰的盯着对饮的新人,他低下头问百里花影:“你吃好了吗?” “好了。” “那咱们走吧,这里有昭雪看着,不会有问题。” 她并未多留恋,跟着他悄悄的步入人海之中,行到门栏前,她回身艳羡的留恋了一眼,院中一双喜服红衣站在院中央畅饮的男女,酣畅高呼,大笑春分。 门外凉水夜,门里佳人笑。 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寂寥的地方依旧寂寥。 乐正余亦送她归家,一路上并无平日里的言语挑弄。她觉得奇怪…… “你看着心情不是很好。”她笑问。 他并未看她,只是望着无尽黑暗的道路深处:“没有。” “不愿说?” “我没有心情不好。” “可你脸上就写着情绪不佳这几个字。” 他低头笑了: “今天看到南山成亲有些感慨而已,弹指挥间,那个小屁孩南山居然都成家了,南斗成了皇帝,昭雪更是早早的就成了玉人山庄的庄主。他们都变了身份成了新的人,蓦然回首,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岁月当真无情,可对?” 百里花影望着他眉眼之间的伤怀,又想起那日花林中,他言语之间的停顿,驻足直言道:“他们都变了身份成了新的人,你还打算接着这样生活吗?” “我如何生活了?我也成了新的人啊,行舟门门主。” “可他们都没有换名字,只有你换了名字,只有你没有用乐正余亦这个名字去面对改变。余亦,你在逃避什么吗?”只是女人的感觉,她直觉的察觉到面前男子神秘背后的虚空。这样的虚无在欢闹的场景后似有若无的暴露在月光之下。 “你想多了。” 他不愿回答,百里花影便不再问,将人送至家门口,他挥手,转身就要离去。 身后却传来女子迷茫的询问。 “你真的没有想过要成家吗?明明是个良人,为何一再的贬低自己?”她真心问:“人总要活下去,这些事情总要发生,余亦,我不了解你。” “我并不在意未来。所以……活下去还是不活下去,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他嬉笑开来:“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怎么可能了解我呢?” 踏风而去,月影伶仃。 如今长阳城满街都在流传关于小侯爷与新婚的西域小郡主的事迹。 新婚之夜弃了凤冠,跑出门喝酒的新娘子,怕是世间唯一一个。 正是春风得意的小王爷娇妻在手,欢喜全有。 正是新婚燕尔,二人每日都腻在家中醉酒谈天,出门闲逛也都是夫人为先,大买特买。 满面桃花相映红,当真是在蜜罐中泡着的男子。 这日百里花影在街角抓了个贼,将其送到京兆尹府之后,便往凌月阁赶去,她已经有三日未曾见到乐正余亦。 那日分离后,脑海中总能浮现那人月色下空寂无奈的神情。这么些日子也没有消息。 “看起人精似得,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她望着南街王府侯宅,无念无求的冷笑道:“也是,人家一个侯爷家中自是绿柳扶兰,姹紫嫣红,他不在家中享受春色,跟你在大街上吃什么灰啊。” 手中的湖水匕首泛出青光,用力的将脑袋之中的杂念晃去:“想他干什么?” 又是三日,这一日正是清明。 百里花影提着一篮子艾叶做的清明糕点,正在大街小巷的寻找某个紫衣男子。 正要往南街去,转身遇上了不疾不徐行路的南宫昭雪,清雅的男子嘴角漾着鹅毛般轻柔的笑意,白衣雅致,气宇温和,面色虽然微冷,却莫名如沐春风:“少阁大人安好。” “南宫大夫安好。” “少阁大人这几日可见到余亦?” “他?”她颇为不解的看去:“他应该在府上吧,这几日我未曾见过他。” 南宫昭雪眉宇不自觉的蹙在一处,无可奈何的似笑非笑起来:“若是少阁大人见到他,还劳烦大人告诉他,陛下今日唤他进宫。” “他不在府上吗?” 南宫昭雪摇头:“每到清明,中元,这些节日,他总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轻功天下第一,除非澹台绿水过来抓他,否则我们就算遇上了,也抓不到他。” 她小心的看过去:“我可以问吗?是因为什么呢?” “今日除了是清明,也是常阳侯和青鸾郡主的祭日。中元节也是要祭拜的。余亦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去祭拜过二人。十年来,一次都未曾去过。”南宫昭雪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安心的将话相告:“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何不去。一提起就抗拒的很,原来还会装糊涂装作不懂的样子,这几年到了日子就跑。” “这样啊。”百里花影将手里的递过去:“南宫大夫,这个你拿一半吧,若是你见到余亦就给他,若是今日见不到,您就吃了吧。”她自己取了一半出来抱在怀里:“我去长阳城找找他,若是找到了,我帮你告诉他陛下召他进宫。” 南宫接过那篮子,点头笑道:“多谢少阁大人。” “没事没事。”她一身红衣若火,匆匆往街头深处跑去。 又是一年清明,每到这个时候南斗,南山,昭雪,总要联合围攻他,众人都问他,为何不去祭拜父母,去了在墓前说说话也好。 好像他不去是一件多么违反天理的事情一般。 松下一口气,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为什么要去呢?去了说什么?像疯子一样在坟前,对着一立已经不会再回应他话语的石碑说话? “呵。” 这般想着,他不禁冷笑出声。 说到底还是自己逃避。 他独坐在凌云塔的尖端,孤身寂寥的望着街角来来往往的行人,夕阳的光将他一身的衣裳映衬的老旧,像是泛黄古画上的人。 烈酒入喉,清明到来,百花落了一半,整个长阳城都被绿意笼罩,斜阳余晖间似有故人立于远方。 那男子也是一身紫衣,黑发随风逶迤,一双凤眼之中多情魅意,嘴角勾起浅浅笑,神态之艳胜过瑶池西王母引以为豪的万里桃花。那男子身边还站着一女子,女子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若迎春黄花凝成的灵动,云鬓上还带着一朵初春枝头最为娇艳的海棠花,他们正向远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