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琛坐在皇城鼓楼上看完了烟花,段恒喘着气跑过来,站在下面仰首看着她。 “夕儿……”他轻轻喊。 祁封的人现身,等着她的命令,可以随时带她走。 烟尘告诉她,为了准确的拿到功德,她必须再待二十年。 “啧,这也太长了。”她不耐。 “夕儿,下来好不好?我们回家了,夕儿?”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期冀的看着她,眼神带着祈求。 晴琛垂眸看着他,“你喜欢我?” 段恒一笑,“对,我对夕儿情根深种。” “撒谎。”她轻笑,不带情绪,“帝王不会爱人,而且,便是普通男子,也没有这样就爱一个人的。” 她不懂,他突然对她转变态度,热情又殷切。 “呵……”他自嘲一笑,“我喜欢夕儿,便是仅仅如此,你却信都不信。” “夕儿,下来吧,我之前为你做了核桃酥,学了很久的,你尝尝好吗?” “很不错的,我还学了很多好吃的,往后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给你,你想要什么,我也都能给你。” 晴琛歪首,抱着提子塞了一颗,“他说在意我,便为我死。你呢?你也为我死?” 段恒抿唇,“可以啊,你想要的话,可以为你死。” “你们凡人……”她想说什么,又顿住。 “罢了,你说再多也没用,我不喜欢这里,所以我要去玩了。”晴琛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声,“别抱希望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段恒眸光闪了闪,心头暴戾的情绪来得突然又猛烈,有什么告诉他,将她关起来,用什么把她囚禁,永远的禁锢在身边就好了,要么就带着她去死吧,他们都死了就好了,她就不会再说出这种诛心的话了。 但他强制忍住了,神色仍然温和,“那夕儿,你要去多久啊?玩好了,记得回来,我在这等你呢,一直等你。” “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吧,你好好做你的皇帝吧,管好你的国家,别管我了。”她道。 段恒指尖抽搐,“二十年?” 她想了想,点着头确认。 “他有那么重要吗?夕儿,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现在要离开二十年?他死了之后?”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脑子丢了吗?”晴琛不耐烦了,“你也没多在意天夕,何必如此模样?” 若他们二人真是这幅鬼样子,天夕不至于等到她来。 “可以不走吗?我可以陪着夕儿玩,夕儿想去哪儿?我每个月都可以腾出时间的,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你好奇怪,你是皇帝,不必这样低三下四,我不喜欢你,你强求也无用。” “好了,我要走了,再也不见。” 说完,她冲着祁封留下的人招招手,黑衣人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人一下飞离。 “夕儿!”段恒惊叫一声。 见她自房顶一跃飞出城门外,竟是也跟着跳下城墙,追着她来。 “陛下!”一群躲在暗处装聋作哑不敢吱声的老臣这时候可装不下去了。 晴琛没理会,她是不会信有人竟然真的跳的,那位祁封的暗卫当然也不会管他。 “砰!”闷闷的一声。 晴琛步子一顿,没有回头。 段恒动了动指尖,他不仅心狠手辣,对自己更狠。 “你用这样的方法留住别人,但我并不是善良的人,更是绝对自私的,我不会为你心软。更不喜欢你这样的方式,除非我自己愿意,任何人任何方法,都不可能改变我,更不要说软硬兼施留下我。” 他喘了口气,看她甚至没有转过身来望一眼,被暗卫带着往前。 “夕儿,你忘了你的丫头了吗?”他轻声问。 晴琛一顿,【啊……还真是差一点,到多谢他提醒我了。】 【不是啊琛琛,你真不看他一眼啊?他腿估计都摔断了。】烟尘喃喃道。 她又转头去看那暗卫,“你帮我把我那丫头带来,祁封对后宫了若指掌,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寝殿在哪,唔……不会亏待你的。” 暗卫没动,他得到的最后命令是保护她听她的吩咐,但是保护她是第一要则。 “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留不住我的。”她吩咐道。 等人走了,晴琛回身看向段恒,一众人正从门内跑出来,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太医应该很快会到。 段恒执着的看着她,手伸向她不肯收回。 “回来,夕儿……求你回来,夕儿回来。”他可怜巴巴的,一双眼都带了水渍。 一位老臣看不下去了,站出来看着晴琛,阴沉着脸。 “陛下!您莫不是中邪了不成?这样毫无妇道的女子,与您有婚约却还逃离,此乃死罪啊!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英名?!” 段恒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晴琛。 晴琛莫名其妙,她只觉自己和这群人格格不入,难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段恒明知道她不喜欢她,还选择跳下来,这不是有病吗?他的爱便是伤害自己来证明?而且一个不爱他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的。 这群大臣不说说自己君主的毛病,身为帝王,如此意气用事,如同小可怜一般哀求,本就十分不好,难道帝王不该是重要的吗?他们的重点好奇怪。 她没觉得这份情动容,只会觉得奇怪。 “来人啊,将郡主抓起来!严加看管,待到陛下安好,再行审问。” 晴琛后退一步,她从不会主动伤害任何生灵,但若对方先怀歹意,她也绝不留情。 摸出袖中的瓷瓶,只要打开,便是一阵毒气,算算距离,她若是真逼急了,走到他们面前,所有人都死了好了。 “谁敢!”段恒艰难的吐字,面色已经大汗淋漓,指尖死死的巴着地面忍痛,他不敢妄动。 “夕儿乖,你现在回宫就好了,回去睡一觉,明天我陪着你上街玩,好不好?” “陛下!”众人劝道。 晴琛看了他半晌,缓缓屈身将一个玉盒放在地上,“这是翠玉膏,做好你的皇帝吧。”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不要,夕儿别走,夕儿,夕儿,夕儿回来……” 他如同剜心,仿似这一瞬间便是诀别,又仿似已经诀别多次,每每都是她的背影,她从来不会回头,不会多看一眼他,无论他如何哀求,无论他做任何事都不行! 他柔情蜜意不行,他小意讨好不行,他强硬一点不行,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可以,到底要怎么办才可以,只是要你看一眼啊…… 御林军冲过来,但是暗卫赶到的很及时,她被带走了,段恒那一瞬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觉得悲哀,觉得凉透了心底。 明明她都为了他杀了祁封了,明明她最终留下了翠玉膏,可是这个人,她没有心,即便有,那颗心如同磐石! 磐石只会被时光和风沙锈蚀消失,却不会被温暖一点点,不会柔软一点点。 晴琛这头倒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压根没回想过宫里的情况。 没过几年,丹香和那位暗卫竟然成了,晴琛随他们便,那两安了家,她自己偷摸走了。 听闻了不少关于当今圣上的贤德之名,唯一让人指摘的就是他至今未曾纳妃,满朝文武上书多回,他也跟没听到一样。 晴琛不是没听到烟尘在耳边嘀嘀咕咕的,段恒都是为了她才如此,他一直在等她。 不过她又不喜欢他,他等不等,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本不该与她什么相干。 她便是如此理智,似乎完全没一个人的活气儿。 【琛琛,我觉得,你这样不像一个人,圣主娘娘说过,若要有情,得先学会做一个人,虽然你进入感物,但是你太冷了,你的心似乎就没动过。】烟尘有点担心。 【人有千万种,都是不同的,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更不要说心了。我存在本身便是独一无二的,为何要跟别人学?我便是如此的人,这就是我。】她一通说法到让它糊涂了。 时间很快过了二十年。 段恒过继了一位段家子养着,自己搬到了青玉宫里头住着。 只这日,天色一早便阴沉着,但他面上却是喜气洋洋,宫人们难得见到太上皇这副模样,也为他高兴。 段恒早年摔断了腿,虽然后来接回来了,但是留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气便疼得厉害。 但他并不顾忌,拖着腿来来回回的在殿内奔忙,亲自将殿内挂好新纱,奴才们吓得围着他转来转去。 将人都赶出去,自己搬着花盆摆放,他养了许多猫儿狗儿,个个伶俐可爱,已经换了一代了,想到她回来见着,一定很喜欢。 “别别别,”段恒将爬上桌子觊觎点心的猫儿抱下来,“这可是我一早做好的,等着你们女主人回来吃的,现在可别祸害。” 他把满桌子亲自做的吃食盖好,跟着出了殿门,院中被他扩建的极大,摆满了花草,同时也摆放了许多烟花,就等着她回来,放给她看。 祁封能给的,他也能。 段恒摸摸身上的衣服,一早上忙来忙去,都有些沾灰了。 他急忙又去换,跟着刮了胡子,坐在院中等不住,又怕天下雨她回来得晚,也或者那些守门的宫将不识得她了,将她赶走可如何是好。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自己急匆匆的往宫门走。 然后便在那站了一天,宫门外少有百姓过来,来来往往的人群稀疏,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天上下了小雨,渐渐地淋湿了他,宫人为他打着伞,他只是看着宫门外空荡荡的街道。 太子来了他也不回,直到雨大了,腿疼的受不住,那股子疼爬进心里,跟着钻心的搅动,嘲笑他痴心妄想。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交待了,是他不死心,觉着还能再等等,万一她就改变主意了呢?万一她就回来了呢? 二十年,他等了二十年,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莫名便这样喜欢她。 他一瘸一拐的走回青玉宫,院里的烟花全都淋湿了,猫猫狗狗站在廊下,见了他便亲热的叫起来。 他狼狈的站在院里,走过来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房檐雨珠洒在身上,他难以抑制的笑起来。 肩膀抖动的厉害,笑声在雨声中并不明显。 他只是觉得绝望啊,要怎么办啊,太绝望了,无法抑制的喜欢一个,永远、永生都不会喜欢你,甚至连动容都不会的人,这是何等的无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