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片刻,卫衢方道:“臣并无磨镜之好,还请娘娘自重。” “本宫也无磨镜之好,只是翩翩少年郎,总是勾人心魄的。” 隔得这样近,近到卫衢可以嗅到蒋寻珠身上淡淡的香气,凤凰台的那一幕又浮在眼前。 她眉目清冷,偏偏却能逼得人不敢直视,卫衢心头一慌,往后退了退。 卫衢垂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波涛,道:“臣纵是男儿身,只怕也难以报答皇后恩情,还请皇后娘娘自重。” 蒋寻珠暗笑了一声,剥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按在卫衢的唇上。 若卫衢是男儿身,也不会对她以身相许么?蒋寻珠暗暗弯起嘴角。 静寂之中,蒋寻珠的声音如珠玉掷地,卫衢不必抬头,也能想到那两片海棠红是如何一张一合。 卫衢正呼吸急促之时,却听一堆珠玉落在心头。 “卫将军的话,本宫记着了。不过,只盼卫将军记着今日所说之话,日后莫要违背才是。” 言罢,蒋寻珠便一个纵身跳下梁去,卫衢却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他亦不知他是否会有违背他所说之话的一日。 蒋寻珠刚刚站定,宋澜便推门而入。 “蒋寻……” 话还未说完,宋澜便见在微明灯火中立着一人,她的眉眼温柔如春风,身则似锦缎柔软。 宋澜不由地一愣,白玉般的脸上仍残留着几分慌乱,在听到刺客往凤仪宫这边逃了后,他便慌忙地跑了过来。 天知道,从前他从未想过,他会因着他一直不喜的皇后,生出这些慌乱的情绪。 见蒋寻珠安然无虞,宋澜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才落了地。 “本宫要这山河锦绣,四海称臣。” 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宋澜不禁想,若她要这山河锦绣,他为她织一卷锦绣山河又如何? “陛下何必亲自过来?” 清冷的声音将宋澜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他别扭地答道:“蒋寻珠……不……皇后,朕听说刺客往你这边跑了,朕便来看看你。” 看着那张如玉的脸庞,宋澜的心头忽然浮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过去的这些年,他分明手握明珠,却让尘埃侵之,以致明珠蒙尘,临到紧要关头,他才晓得这灼灼珠玉竟一直在侧。 宋澜忽觉着往日竟是虚度了,那些冰冷的骰子哪里抵得上这样的她? 蒋寻珠的手搁在衣带上,她轻声道:“本宫安然无恙,陛下可安心回去了。” “皇后,你……” 见宋澜一愣,蒋寻珠又戏谑地道:“宋澜你……难不成还有看人沐浴的癖好?” 看着那细腻的脖颈,还有那贴着她肌肤的微乱的衣衫,宋澜讪讪一笑,他如今已知了她待他的心意,来日方长,他总会回报她的心意的。 他道:“那……朕……明日再来看你,寻珠你夜里睡觉警醒一些。” “陛下记着批奏折。” “寻珠,朕会给你一个锦绣江山的。” 说完,宋澜的脸瞬间变红,他似被鬼怪缠上一般,惊慌而去。 打发走宋澜后,蒋寻珠才缓步走到浴池旁,她夹起一片花瓣,眉眼之间忽生出几分笑意。 她仰头看向梁上那人,眉眼间是难掩的笑意,她道:“卫将军,今日本宫救你一命,你当如何报答?” 见蒋寻珠眉目如春,卫衢只觉着心头如被火烧,卫衢脸一红,连忙从梁上跳了下来,却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 “想不到皇后表面上端庄贤淑,正经得很,暗地里却是如此不正经……” 这是在说她不正经么?卫衢这愚蠢的凡人,若不是她出手,卫衢今晚指不定便要去天牢了。 “卫衢,躲在梁上的人可不是本宫……”蒋寻珠笑了笑,她轻轻地拨弄着手腕上的低光荷珠,她道,“张口便是胡言乱语的人,你知道这种人落到本宫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么?” 卫衢脸一白,脸上的疤痕轻轻地跳动着。 “不论娘娘打算怎么处置臣,臣都不会做以色事人之事。” 以色事人?卫衢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蒋寻珠暗暗发笑,这卫衢一副她要吃了他的模样。 蒋寻珠想,有天庭这不得伤凡人的规矩在,她至多指使旁人揍他们一顿罢了。 “纵你所言为真,本宫顶多只是私德有亏,但刺杀一国之君,这可是谋逆大罪,卫将军觉着本宫说得如何?” “为君不仁,自然不能怪臣子为臣不义。” “皇家陷害卫家一事,是崔蓉告诉你的罢?不过,本宫想,她编出这事儿,原是想拉拢你造反,没想到你却直接动手刺杀宋澜了。” 闻言,卫衢脸色一变,道:“皇后何必为那昏君辩解?” “崔蓉若是骗你,必定会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可雁过留痕,假以时日,本宫必定会给你证据。” 见她神色坚定,卫衢微怒道:“娘娘空口无凭,崔蓉却有证据。” 蒋寻珠走近卫衢,从卫衢的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她轻轻地转着手中的白玉瓶,道:“卫将军随身带着二月红,想必应当知晓,吃了一粒二月红,若没有解药,便只能活两个月,吃了两粒则药石难救。” 在卫衢惊愕的目光中,蒋寻珠倒了一粒在手心。 卫衢连忙抓住了蒋寻珠的手,脸上的疤痕轻轻跳动着。 “蒋寻珠,你疯了?” 她要吃这二月红?卫衢的声音中夹着几分难以置信与惊愕。 蒋寻珠的脸上却绽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她拉过卫衢的手,将白玉瓶放在卫衢手心。 随后,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开卫衢的手,仰头吞下手中的那粒二月红。 她道:“本宫以性命为注,卫将军可敢与本宫赌一场?” 她竟吃了这二月红?卫衢暗暗心惊,又心乱如麻。 猛地把手中的白玉瓶扔到地上,卫衢红着眼道:“娘娘这是疯了么?你以为这苦肉计有用么?” “本宫敢用性命做赌注,崔蓉她却未必敢,卫将军还是不愿暂且放过宋澜,等一等本宫所说的证据么?” 沉默良久,卫衢才幽幽地道:“若娘娘也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臣自会信娘娘,只是,娘娘究竟想从臣身上得到什么?” “本宫的话,卫将军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本宫要这山河锦绣,四海称臣。” “娘娘想当女帝?” 蒋寻珠勾起嘴角,眼底却并无笑意,卫衢这算是应了她了。 她替卫衢整了整衣衫,轻声道:“本宫自会查明卫家一事的真相,卫将军想要的富贵荣华,本宫也会给你。卫衢你只需万事如常便是,待到时机合宜之时,本宫自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臣静候佳音。” 见窗外夜色愈发浓了,蒋寻珠便领着卫衢到了寝宫,卫衢红着脸道:“臣风餐露宿惯了,娘娘……” “卫将军,若是你被捉住了,招出本宫来,本宫岂不是得不偿失?因而,你大可歇了那些风餐露宿的心思。等等……” 蒋寻珠似笑非笑地道:“你难不成觉着本宫要与你共榻而眠?本宫只是打算让你睡地铺而已。” 蒋寻珠戏谑地看了卫衢一眼,随后从柜中翻出几床被子扔给了卫衢。 “今晚,卫将军先在此处将就一晚,明日本宫自会安排你光明正大地出宫。” 说完,蒋寻珠便往外走,卫衢疑惑地叫住了她,道:“娘娘不在寝宫么?” “本宫要去沐浴,卫将军要一起么?” 卫衢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正收拾着被子的手也轻轻地颤抖着。 快到门口之际,蒋寻珠忽地脚步一滞。 她转过头,却见卫衢仍一脸呆愣,蒋寻珠不由地轻笑了一声,眉间笑意盈盈,似枝头梅花初绽。 “卫将军若是等不及,大可先睡,夜里风大,祝卫将军一夜好梦。” 灯火衬得她面如桃花,伊人离去已久,卫衢却仍是愣在原地。 卫衢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念头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心。 纵是崔蓉手中有铁证如山,在蒋寻珠吞下那一粒二月红时,他便信了她,如同凤凰台那一日,她站在栏杆旁,眉间有雪,却是日月皆难与之争辉。 她说:“本宫要这山河锦绣,四海称臣。” 她并无权势,却有睥睨天下的气度,卫衢竟没由来地信她,信她的那一句话。 卫衢不禁想,这凤仪宫寒,他怕是会长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