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客厅里光线明亮,雨声停息,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在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悄悄地关注他脸上的神色,他脸上表情淡淡,突然察觉到我在看他,目光投来,眼眸清澈,宛如盛夏里的凉泉,没有丁点杂质留存于其中。 我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夏木却浑然不觉我的奇怪举动。 九戒面上神色不变,暗地里传音贱兮兮地嘲笑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悖悖地撅了下嘴。 他眼波流转,眸间风流万千,轻蔑地瞥着我,再将目光移向夏木:“你说的几件怪事都是这样的?” 夏木点头:“只不过有些昏睡的时间比较长,有些比较短,谁都不知道那个黑影想做什么。” “最长的有几天?”九戒道。 夏木沉眸想了想:“有七天,最短的就只有两天,就是我发小那一家。” 九戒的右手食指弯曲,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扣,眼眸深邃,似在思考,我望着他的侧脸,窗外的瓢泼大雨已经渐渐停息,被水润过的夜幕于深黑中透出清新的味道,他的脸在那清新夜幕的映衬下棱角分明。 “有个问题。”九戒停下手中的动作,凤眸微挑看着夏木,“你们怎么知道这全是那个黑影干的。” 夏木怔了怔,我却恍然大悟,夏木他们看到的未必就是那个妖怪的真实形态,可能是类似于幻境,因为他们俩最后也昏迷了过去,直到天黑才醒。 再者这些人昏睡时间的长短不一。 会出现这种状况,只能是妖怪的修为强弱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同,雾隐村里可能来了不止一个妖怪。 “应该是同一个黑影做的。”夏木道。 “从哪里看出来的,还有见过黑影的人?”我惊讶道。 九戒露出奇怪的神色。 妖怪如果抱着害人之心,即便再狂妄的妖怪,也没道理会留着别人看到自己作祟,更何况以黑影的种种形迹来说,黑影做事都是极小心,甚至是悄无声息。 如若不然夏木发小家的邻居早就该发现那个妖怪了。 “嗯,除了我和我发小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那个黑影,而且是正好看到那个黑影害人的。” 我微讶,夏木继续有说了一个目击者的事。 原来他们村有个人在草果山的景区做保安,本来他到了晚上才会回家,但那天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就在三点多的时候回家了一趟。 他一路走到门口,还没来的及进去,就看到自己妻子的影子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以为是村里的人,刚准备打招呼,谁曾想那个男人的影子竟然捧住了他妻子的脸,两人越挨越近,动作亲密。 他躲在门边,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相信他妻子不可能背叛他,他准备走进去,结果脚还没动,却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嘴巴咧开露出不像人类的牙齿。 然后就张嘴在他妻子脖子上咬了一口,他妻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突然倒下了去,那个黑影没有多留,走的很快,而且是从窗户出去的,所以没有注意到站在门边的他。 他冲进去一看,发现除了他妻子之外里面没有任何人,他余光看到一个黑子的影子贴着他家院子的墙壁爬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夏木说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我,却不是那种怀疑的眼神,他的眼底带着些我看不透的古怪。 我低头有些心悸地瞅瞅自己的影子,竟有种它似乎会活过来的感觉。 这世上真的有会动的影子? 九戒脸上的怪异之色越来越浓。 “他妻子的脖子上有伤口吗?”我问。 “没有。”夏木道,“跟后面受害的一样,一直睡着,怎么都叫不醒,给医生看了,也都说是重度疲劳,睡一觉就好。” “结果就睡了七天?”我皱眉。 “嗯。”夏木道,“很奇怪的是,这七天她就算不吃饭不喝水,醒来之后也没清瘦多少,只是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来妖怪还没有灭绝啊。”九戒靠在沙发上调侃,仿佛是听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夏木被他逗得一笑,轻松了不少:“说不定,这不,道士这个职业都还存在呢。” “你看到了?”九戒饶有兴致。 “还没,但是村长去请了一个过来,听说很厉害,凡是出现过怪事的地方,只要那个道士一过去,就没事了。” “我看电视上的道士,厉害的都可以飞一张黄符然后降一道闪电。”九戒收敛眼中的怪异之色,用手摆出飞符的动作,学的有模有样。 只怕很多道士飞符的动作都不如他的标准,活了两千多岁的妖怪果然不是白活的。 “不知道,村长没说。”夏木压了压声音,“那个道士今天晚上就会到村里去,看现在的时间,应该到了村长家。” “你觉得可信吗?”九戒道。 夏木嘴唇微抿道:“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时候万一真的是一个妖怪在作祟……所以我有点担心你们,这里虽然离我们村有段距离,但如果妖怪被打的乱窜跑到这里来……” “我晚上都会把门反锁好的。”我说。施了妖术的门,晚上不用我动手也会自动“锁”好,这个“锁”,可是连一些小仙都开不了的锁。 夏木听到我的回答有些错愕,但很快又恢复惯有的平静,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这里不像我们村有那么多人,晚上就只有你和九戒,这次村长请那个道士的事情只对我和我发小说了,看起来很怕别人走漏风声,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的。” “你想要我和空空出门躲一躲。”九戒道。 看到终于让我们会意,夏木有种想擦汗的冲动:“嗯,如果真没事我可以打电话通知你们。”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知道了夏木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上山来。 山洞里除了客厅,其它地方都没有信号,九戒和我不喜欢用手机,总是将手机甩在自己的卧室里,夏木估计是打不通我俩的电话才连夜上来。 我突然非常感动:“那我们三个明天出去旅游,一切花费我来报销。” “你终于有个老板样了。”九戒很是欣慰。 “我……”夏木睫毛颤了颤,“我就不去了,我发小情绪不稳定,我想陪陪他。” 我张了张嘴,看着他清澈如山泉的眼眸,最终微微一笑点点头,也不勉强他,没有在往下继续说,只跟他说了下我们明天上午就出发。 我和九戒应的时候的态度散漫,他见我们如此,又强调了几遍,九戒只好假装很认真地答应。 其实这种小妖我们从来不放心上。 经过一番折腾到了三点,夏木爬了那么久的山累的不轻,就去洗漱休息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九戒。 我看着他卧室的门合上,凝神细听,确定他睡下了,才悄声从后门出去。 从后门出去,是一条蜿蜒的山路,路旁种满果树,临近盛夏,瓜果渐渐长了出来,仍然青雉,可走过其中,能闻见若有若无的果香。 我走到猴子们睡觉的地方,掀开门边上的青萝,洞内光线暗淡,有些黑暗的地方有金银的光彩闪烁,大抵是一些金银瓷器。它们喜欢抱着这种金银制品睡觉。 有一只抱着大狼毫的猴子睡觉睡着睡着往门口这边滚来,我蹲下身,轻轻一拨,往里面推了推,它便照着原路滚回去。滚到自己睡的位置,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我一眼,吱吱唧唧地叫了几声,我听了半晌没听懂它在说什么,只当它说梦话。 我看它们都睡得很安稳,没有因为大雨而扰了睡眠,便垂下帘子,顺着山路绕过几棵果树,来到草果山的山顶。 雨已停,经过大雨的洗涤,山顶的空气很清新,有淡淡的水汽在这里弥漫,散发着干净的味道。树叶上残留有大雨过后来不及滴落的雨滴,晶莹剔透,像是东海里的明润珍珠。 天空依旧黑乎乎,偶有几朵颜色较浅的乌云在我头顶飞过,给这黑色的夜空加了点不一样的色彩,像是一道深浅不一的暗色帘幕。 我低头俯瞰着这片大地,没有月光的夜晚除了脚下不远处的果树还能看清轮廓之外,再远的地方看什么都是糊成一团的黑色,像一抹永远也化不开的浓墨。 只是通过我天生来的敏锐感知,还是能发现某个方向有些异样和令人不安的躁动,我望向那个方向,发觉那个方向正是雾隐村的所在。 清凉的夜风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脑袋顿觉一片清明,长发和白色长裙随风飘扬,我忽然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好像自己其实并不在这里,我只是某个人的梦而已。 我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偷拍,然后恰好拍到了我,那个人一定会觉得我是徘徊在这世间多年的苍凉鬼魅。唱着哀恸的长歌,遥遥望着一处,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为了避免这种只有千分之一可能性的事情发生,我还是坐到了光滑的石头上,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树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