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劫的重数，颇有些讲究。　　　　人间分三六九等，天庭虽没人间的尊卑贵贱那般分明，但神仙和神仙之间也有些差别，就拿在人间的土地神和山神来说，他们便是仙界身份最卑微的仙，平时只能待在自己守护的地方，不能离开这块地儿半步，只有到了天庭有热闹盛会的时候，他们才可以放个假去天上参加。　　　　而天庭身份最尊贵的神仙，除了玉帝王母之外，便是住在九重天的上仙了。　　　　天劫的威力，代表着渡劫成功之后成仙的等级，三六九重天劫，对应下中上三种等级的神仙，如若度过六重之上的天劫，就能一跃成为天庭的上仙，地位尊崇，荣耀无比，而渡过九重天劫的妖怪，更是能让玉帝下宝座相迎，可见其身份有多尊贵。　　　　想当年，若是我爹乖乖地走程序渡九重天劫成仙，那玉帝还会瞧不起他，给他封个弼马温来？　　　　但虽说渡过九重天劫的妖怪成仙之后地位是顶顶地尊贵，可九重天劫不是闹着玩的，一万年前的那只狮子精，以他的能力明明可以渡过六重天劫，结果他偏偏为了身份铤而走险，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一重之差，便已经有如此威力。　　　　九重天劫的威力，就目前来说，是没有妖怪能想象出来的，从前也有招过九重天劫的妖怪，只是那年代久远地能让沧海变成桑田。所以五百年前流云镇外的那场天劫，众妖是抱着猜测的态度说那是九重天劫造成的破坏。　　　　据说流云镇那夜下着大雨，百里之外的一片平地里电闪雷鸣，地震不止，雷鸣乍响之声震耳欲聋，吓得在周边居住的妖怪走兽四下奔逃，那片平地的黑色上空，隐隐可见立着九道天雷，雷霆万钧，犹如光龙，在上空凶猛的咆哮，带着撕裂夜空的气势，平地周边有飓风凝成的风墙隔绝周围的一切，有胆大的妖怪想去探探究竟，还没靠近，就被狂风拍走，浑身上下全是风刃割出来的大小伤口。　　　　有妖怪好奇心重，用妖力凝聚在眼中，妄图破掉风墙，想看看里面是哪只妖怪在渡劫，结果伤了眼睛，好生将养了几年才得以好转，严重的甚至差点失明。　　　　那场雷霆持续了一夜一天，后来风墙破开，雷霆渐渐平息，那里雨过天晴，天际里织女将织好的彩霞柔柔地一抛，掩盖掉天劫的可怖痕迹。祥瑞漫天，七色虹光自天际降下来，美的仿若仙境。　　　　然而天上的面貌能掩去，那片平地却已经是沟壑纵横，一片狼藉，里面只剩被火烤焦的黑土，其余寸草不生，黑色的焦土里，认真去寻的话，还是隐约可见某些东西的残骸，可也仅仅只是丁点而已，毕竟那里连地底最坚硬的岩石都碎成了齑粉。　　　　直到通体雪白的灵秀仙鹤口中衔来仙露洒落在上面，那片土地里的花草才重新生长出来，盖住那片土地上的可怕“伤疤”。　　　　众妖隐隐猜测那是传说中的九重天劫，这猜测的依据就是平地上空挂着的九道天雷。不过妖怪们最后也不知道那渡劫的妖怪是谁，或者不是妖怪，是人也未尝不可能。　　　　但谁都不知道渡劫的那妖怪或者人到底成功没有，按理说此等威力强大的天劫，渡劫成仙之后的地位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小仙，仙界应该会广布三界他的封号，可妖怪们等了几百年也没等到他的封号，连半点消息都未曾听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天劫劈成了灰。　　　　可这又说不通，如果他在那场天劫中被劈成了灰，那天边的祥瑞彩光和仙鹤成群飞来又是怎么解释。总不可能是欢迎他死了所以开心地飞过来欢呼的吧。　　　　所以这至今都是妖界之中传的最神秘的事。　　　　按这九重天劫发生的时间来算，那是在我修成人形之前，而我当初偷溜进天庭，也没听过他们之中有哪位刚飞升不久的神仙，所以他并不在天庭。　　　　这么一说，倒真有可能是九戒，九戒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因是前所未有的九重天劫，所以失败了折了四条命也在情理之中，他天赋惊绝，修为却弱的不正常，定是在那场天劫中损了自身大半的修为。　　　　这样想来，好像一切都说的通。　　　　“九重天劫发生在流云镇百里外，那里还有什么事情？”我思索完后问猴老。　　　　猴老站起来，慢慢地往前走去，山顶有风吹来，轻轻地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枝叶摩挲的声音，正是草果山一天之中最静好的时光。　　　　他望着婆娑摇曳的碧叶凝神道：“那就应当是在流云镇里发生的事，那段时间，流云镇一个貌美的富家小姐爱上了从外地流浪而来的少年，那少年郎风度翩翩，与小姐一见钟情，可富家小姐的父母哪里肯自己的女儿嫁一个无钱无势的儿郎，因此百般不许，赶忙找媒婆帮女儿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夫君。”　　　　“偏偏那小姐的父母为她订了亲之后，流云镇中就开始有妖怪在镇中作乱，杀了不少人，无一例外被挖了心抛尸荒野，那小姐的未婚夫婿也被杀了，于是乎，她的婚事便耽搁了。”　　　　“后来作乱的那个妖怪也不知是吃腻了人心还是怎么的，流云镇中再没发生过挖心抛尸的事。”　　　　“怎么可能会吃腻？”我很是讶异，妖怪杀人剖心，无非是不想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修炼，所以吃人心用以来提高自己的修为，很多妖怪虽然明知这是邪门歪道，但还是会在利益面前铤而走险。　　　　谁让不管在哪个世界生存，都是看重强弱的呢？　　　　猴老淡淡地瞥我一眼，皱眉想了想，而后展眉微微笑道：“确实不是吃腻的，而是被杀了。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他拄着暗红色的古朴拐杖往山顶边上走了几步，“好像是被一个道士杀的。道士向镇中的百姓说了妖怪已被他降服之后就离开了。而富家小姐的父母经此一事，不知为何态度转变，竟答应了那少年郎和自家女儿的婚事。”　　　　“前面不是才嫌男方穷，怎么作乱的妖怪一死就同意了？怕自己的女儿传出克夫的谣言？”我百思不得其解，心觉这家人的思想逻辑真是奇怪。　　　　克夫的谣言也不可能有吧，毕竟那是妖怪作祟，是无差别地害人，只能说是她的未婚夫倒霉。　　　　“这我倒不可知，也许是怕谣言，也许是少年郎在那段时间的不离不弃。”猴老看够了山下的风景，缓缓地转身回来，　　　　我挪开了点位置，好让他坐过来。　　　　“后来呢？”我用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猴老。　　　　猴老坐下后推了推镜框小巧的眼镜，道：“没有任何意外地，少年郎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成亲了，成亲那日，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很是热闹，新郎和新娘穿着喜庆的婚服步入大堂，新郎面如冠玉，新娘姿态蹁跹，倒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他们俩在众人的注目下拜了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招呼宾客。夜幕时分，宾客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些闹洞房的，新郎怕他们惊扰自己的爱妻，便将他们留在前院。”　　　　“那群人闹归闹，闹不成洞房就在前院喝酒。新郎离开，他们趁新郎入洞房之时，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锋利武器，等候在前院。”　　　　我听到这里的转折觉得很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　　　　我早就觉得那女子的父母答应的这么爽快有蹊跷，却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用自己的女儿来当诱饵做陷阱，　　　　“新郎进了洞房一刻钟，就从婚房里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出来，边走口中边往外吐血，原先那个收服镇中作祟妖怪的道士出现在房顶。”　　　　“那道士没走？”　　　　“对，他没走。原来这一切都是那道士的计谋，他并没有收服那只在流云镇作祟的妖怪，他的离开只是为了让这只妖怪放松警惕，他让小姐假意与少年郎成婚，然后在少年郎喝的那杯交杯酒里下了一味毒/药。”　　　　“少年郎喝了交杯酒，□□在体内发作，化出了原形，那是一只狐妖，狐妖受伤，来到前院，道士和在前院等候的那群人一起将狐妖杀了，那杀了狐妖的一群人中，就有新娘。”　　　　我唏嘘不已，颇为那狐妖可怜，花好月圆，春宵一刻，原以为喝下去的是此生最甜蜜的酒，结果竟然是世间最痛苦的毒/药。其实作乱的未必是狐妖，因为狐妖善魅，就算想提升修为，也只会去吸别人的精气。　　　　“还有后续吗？”我望着昏昏欲睡的猴老，晨光温暖，晒在身上确实会懒洋洋的想睡觉。　　　　猴老伸手扶了扶眼镜，眨着迷蒙的睡眼声音低沉道：“最后那小姐家的大堂里血流成河，满堂的人，全部被杀，据说是被妖怪杀的，有幸免于难的几个人，却被吓傻了，不管看到谁都惊恐地大喊“狐妖来杀人了”。”　　　　“那夜下着大雨，大堂中挂着的红色绸带一瞬之间变成白绫，喜堂变灵堂，少年郎的尸体消失不见，众人事后去那里，发现那小姐的父母坐在房内一动不动，有人去推，才惊觉那竟然是两个木傀儡，只不过是背后贴了两张幻颜符咒。”　　　　我听着猴老的叙述，脑海浮现出那冷雨瓢泼的夜幕，雨点在灯笼的暗淡光辉下忽明忽灭，满室寂静，突然之间红绫变白绫，喜堂变灵堂，死去的人身上的血将雨水染成带腥味的红色，浸透灰白的石砖。那凄凉的场景仿佛一柄利剑朝我的脑海刺去，我顿时开始头疼，眼前有些眩晕，一颗心莫名地很是难受。　　　　“也就在那夜，流云镇的百里外，出现了九重天劫。”猴老声音低沉，语调沧桑，他说完这句话，就坐着头歪在拐杖上睡着了，呼吸声飘飘忽忽地传出来。　　　　我晃了晃头，用手揉揉脑袋，那刺痛的感觉退去，视线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