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所以他这番作态，是要批判我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女妖？　　　　我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找我什么事，我要出门了。”他收好传音螺，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斜斜地倚在门框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这张脸生的好看，配这动作绝对是酒吧里的小痞子。　　　　“你不能去。”我道。　　　　他抬眸看我，唇角弯起，目中露出欣喜，眼帘半垂，眼底溢出戏谑，凑近我几分低声道：“空空，你这时候吃醋已经晚了，我现在要去风花雪月……”　　　　“我要去雾隐村，你出去玩了谁来看家。”我出声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错愕了一下，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去雾隐村做什么？”　　　　“当然是抓住那个影子妖怪，狂揍一顿以儆效尤。”我严肃道。　　　　“不是说了有道士在？不必你出手。以儆效尤的话吩咐周边的妖怪随便抓几只不听话的回来就行了。”　　　　“我担心夏木会出什么事。”我直言道。　　　　他眉宇渐渐紧锁。狭长的双眸凝视着我，幽深的眼底好像掠过一丝什么，圆窗外的光照进来，金色的光一束一束地落在我们身侧，他凤眸光辉流转，默了许久才道：“那你去吧，上午让猴大来看着就可以了。我下午就会回来，猴大看着的这段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要相信你养的猴子。”　　　　我拿他没辙，只得点点头，往年他也时不时地会去妖界开的红楼里逛，未曾在那留夜，有时候去一天，有时候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狐狸风流我是知道的，只当他生性如此，从前没阻拦他，现在更不好阻拦。　　　　我在心底悄悄地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思想腐旧受不了他的风流，就是莫名地觉得有些愁淡，我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他颔首，我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便转身去寻夏木。　　　　他站在门边身形不动，目送着我走，待我走到转角，幽幽道：“小心点，别受伤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失笑一声，回头见他认真的神色，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入拐角，淡出他的视线。　　　　我沿着石廊转过几个弯来到客厅，厨房里的动静消失了，我挑了挑眉，目光从宽敞明亮的客厅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石桌上有一张纸条。　　　　我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条，上面有几行字形飘逸的小字：　　“早餐是玉米粥，在厨房里。我已经打电话给夏师傅让他在山下等着，你们收拾完东西就可以坐他的车离开。——夏木”　　　　厨房的动静消失没多久，他应该才离开，我放下纸条，快步走出客厅，果然看见他的身影在前方。　　　　我隐匿了身形捏了个瞬移的法术过去，在他身后捏了个诀，于他身上布了一层保护结界，若是有危险，这层结界便能保护到他。　　　　他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我回到客厅，挥手将那张纸条烧了，去厨房里看了看夏木煮好的粥，打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玉米粥香甜，浓稠的白粥飘出袅袅的蒸汽，金黄的玉米粒静静地躺在白粥上，仿佛白雪中的小金粒。　　　　我去碗橱里取出一只白瓷碗，准备盛一碗出来，谁料一声惊喜的呼唤打断了我的动作。　　　　“大王！原来你在这里！”　　　　这是小小的声音，我僵硬地转身，就见一个可爱的小女娃朝我飞扑了过来，我右眼皮跳了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不过我的身体最终还是没动，被小小扑了个正着。　　小小扑过来的时候冲劲很大，我凭借着我强劲的腰力，只是身子晃了晃，没有往后倒下去。　　　　小女娃嘻嘻地笑着看我，琥珀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里面仿佛有一泓秋水在荡漾，莹白的脸蛋儿因为上山而变得红扑扑的，像是山中二月里早开的桃花，她今天扎了两个羊角辫，小脑袋往我怀中蹭了蹭，两个羊角辫就轻轻地甩动着，着实可爱。　　　　可这会我哪有心思欣赏这可爱的小女娃，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小小的病好了”“小小的病好了”。　　　　猴大猴二猴三昨天就陪她去复诊，她现在生龙活虎，复诊结果不言而喻。　　　　我瞅了瞅自己手中的碗，在心底哀嚎一声“完了”。　　　　她在我怀里蹭完了，娇也撒完了，明亮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碗上，眨眨眼睛问：“大王，原来你还没吃早餐啊。”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她便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碗：“大王你去外面等着，我来给你做早餐。”　　　　我轻轻地拨开她推我的手，思付语句道：“夏木给我做了粥，你的病刚好，还要多休息休息，厨房这种油烟味重的地方还是少来，过几个月再下厨吧。”　　　　她嘟起红润的嘴，双手叉腰老气横秋道：“大王日理万机，我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放心，我不会累的，夏木哥哥已经做好了粥，我把他做的粥加工一下就好了，保证让他做的粥更营养，让大王吃的更开心。”　　　　让你加工下还得了！　　　　我背上开始冒冷汗，小小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出去，并且把厨房的门反锁。　　　　我听到里面一阵器物碰撞的声音，整个妖便瘆得慌。　　　　猴大站在客厅里，同样是战战兢兢，俊秀儒雅的脸上苍白了一片。　　我望了他一眼，对他投了个安慰的眼神，缓声道：“至少，是她的一片心意。”　　　　“不，大王，我在山下已经吃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这是在同情我？　　　　我身子晃了晃，猴大赶忙过来扶住我，将我扶到藤椅上。　　　　“大王？您没事吧？”猴大试探性地问。　　　　我摆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我在草果山当了几百年的大王，而山中的猴子是听着我的事迹长大的，所以它们难免会非常地崇拜我，不过这些崇拜不曾对我造成多大的困扰，我也就不甚在意。　　　　可五十年前，小小化成人形，我就开始吃不消它们的这种崇拜了。　　　　别的猴子崇拜敬慕我，多是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中带着热切，态度很是恭敬，但小小不仅眼神热切态度恭敬，她的行为疯狂到一种境界。　　　　她对我的敬慕犹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草果山她敢认第一，没人敢第二。　　　　她的行为疯狂到何种程度？　　　　夏木没有来草果山之前，我的一日三餐，早晚洗漱，生活卫生……等等等等，都是她一手包揽！　　　　本来有这样贴心的小棉袄，我应该坐享齐人之福，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我之前就说过，夏木没有上山来的时候，我的家具换的很勤……　　　　人类做的东西都挺结实，自然磨损的情况下能用个几十年，可我草果山每次买回来的家具，都撑不过十天。　　　　就是因为，每天打扫洞府的是小小！　　　　沙发过了十天底下的弹簧会蹦出来，地毯过了十天就只剩几撮毛，窗帘过了十天只剩半截布，碗筷更是不用说，三天就得换一套……　　　　几乎十天，我的洞府就得重新翻修，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就是这么神奇！　　　　我稍稍坐正捂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地安慰自己“好歹这是那丫头的一点心意，就算难吃到像毒/药能毒死人也毒不死妖的”。　　　　厨房里叮当碰撞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细碎的爆炸声，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我厨房里又有多少碗碟惨遭小小毒手。没过多久，厨房里就冒出了黑烟，浓浓的黑烟从门缝里票到客厅，我嗅着那味道脑袋一阵眩晕。　　　　“大王，小小特制的绿绿黄黄甜甜软软苹果黄瓜玉米粥出锅了，绝对又营养又好吃。”小小打开厨房，手里端着一个大锅，在我面前献宝似的说。　　　　我闭紧嘴巴，很怕自己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不知道粥为什么会有绿绿黄黄的颜色，但我知道在我听到这道黑暗料理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脸一定是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然后绿绿黄黄……　　　　我目光从那冒着黑气的粥上飘去，上面一滩又绿又黄的液体正冒着泡泡，里面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小小的脸蛋上粘了黑灰，身上的蓝色牛仔背带裤白色史努比短袖也有很多油渍，她的琥珀色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眼底满满地期待，就像是家里的乖孩子捧着考了一百分的试卷等待着大人夸奖的那种期待。　　　　我涌上喉咙的拒绝不忍说出口，只能艰难地咽下去。　　　　做一个受欢迎的妖怪……真是……令人绝望的事呐。　　　　“猴大，去帮大王拿碗，要拿几百年前景德镇出产的那个瓷碗。”小小把大锅端过来，吩咐猴大道。　　　　猴大看了我一眼，飞一样地奔到厨房，拿出一个白底梅花碗，小小欢喜地从猴大手中拿走，一勺一勺地往里面盛“粥”。　　　　我摊在椅子上，目光死寂。　　　　猴大几次想出声叫住小小为我求情，但还是怕自己被卷进来。　　　　我现在十分庆幸我是吃日月精华长大的妖怪，所以自身也就有了抗毒性，绝大多数的毒/药对于我而言都没什么作用，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小毒死几次了。　　　　小小盛了满满一大碗过来，双手捧着来到我的面前，眉目中尽是令人心软的期待，我强自镇静地接过，实则手心已经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