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飞速从这些相邻的楼顶掠过，足尖轻点之间，就已经飞出了老远，雾隐村近些年来经济发展的挺好，大部分人的家都是三层楼的，不过大多都是用来让那些游客们住。　　　　夜空之中朗月高悬，星子明亮，清辉洒落一地，即便没有路灯，也能很清楚地看到脚下的路，所以家家户户都有小孩结伴出来玩耍，我在他们家的楼顶上飞驰，自然要把自己的身形隐匿。　　　　夏木的家在村尾，准确地说是在村子的最边缘。　　　　我没有筋斗云，所以飞行速度也不太快，还不如自己全力飞奔。　　　　行过整个村子，就能在前方看到一座像是被孤立的房子，那房子背后是竹林，竹林幽深，月光下竹影斑驳，明亮的白色灯光从那屋子的窗户中透出，灯光照不进竹林里，那边没有蛙声，很是寂静，　　　　那座立于葱郁竹林旁的屋子，仿佛多年来灯火不灭的鬼屋，没有什么人气。　　　　那就是夏木的家。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加快速度朝夏木的家里飞去，快到院子的大门口，夏木的家里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那声尖叫在那片寂静的地方格外地瘆人，像是一把利剑划破虚空，那是男人的声音，叫声太惊惧，听不出是谁的。　　　　我从夏师傅家疾掠而来至多用了两分钟，而我们在进村之时就见到过那只妖怪从我们身边掠过，再加上我在夏木身上设的保护结界，哪怕她对夏木起了杀心，也不可能会那么快就得手。　　　　从窗户中透出来的灯光似乎变得惨白了起来，从院子铁门的缝隙中照出来，天上的月亮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云遮住，这里忽然变得黑暗了，那些散射开来的灯光在黑暗中特别醒目……　　　　我越靠近夏木的家，越是能感受到里面浓烈的妖气，有一个妖怪正在里面……　　　　我心底有些慌，落地却不敢往前走了，两条腿一直迈不动，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除却那声尖叫之后，这里便再没发出任何声音，一片死寂中，那间屋子里的灯光亮的刺眼，亮的凄冷，像白骨累累的黄泉。　　　　屋里开始飘出淡淡的血腥味，是人的血。那血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随着微凉的风飘向远方。　　　　我凝望着屋内照出来的白色灯光，眼睛开始刺痛，头痛欲裂，我抱着头，咬牙，再抬眼看向前方的时候，眼前变得一片白茫，仿佛自己还未出那片蒙蒙的白雾迷阵，眼睛失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我伸手去揉眼角，却猛然间摸到一片湿润，视线恢复了一些，我呆呆地看着指尖的水光，泪花在我苍白的指尖泛着冷光。我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地挖空。　　　　“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吗？”我颤着声问。　　　　问完之后耳畔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恍惚间忽然想起了我曾经度过的那段寂寥岁月，那时候我正从天庭下来，心灰意冷，寻了个没有山神的山，我坐在山顶，动也不动，任凭一日又复一日，太阳从我的一侧升起，渐渐地飞到另一侧沉落，时光就这样地以日为单位，以月为单位，以年为单位，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飞鸟于我头顶掠过，走兽从我脚下窜开，它们没有灵智，无法与我交流，它们生命短暂，每日都在为生活而忙碌，过得很充实，我徒有漫长的生命，却不知该做什么，就像是这个纷华世界的局外之人，于山巅独自枯坐眺望远方。　　　　身边草木枯荣，时间于寒来暑往间慢慢地流逝，我在漫长的枯坐中从内而外地渐渐麻木。　　　　我以为我再不会对所有的事情有所眷恋，于是任由长空中流浪的尘埃落了满身，化作雕像，与身下的草果山融为一体，再无动物能被我探寻过来的目光吓到。它们安心地从我身边走过，欢快地在我的脚下嬉戏。　　　　我清明的时候想同它们玩耍，可当我稍微动一下的时候，我的身边再没它们的身影，我目光四顾，长风从远方吹来，山顶空荡，竟是连个能同我说话的都没有，或许，我也不想同谁说话。　　　　这种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我遇见了他们。　　　　如果曾经没有拥有，也许我的心依旧是像水面一样沉静的，可现在……　　　　我看着前方的小屋，想到那个时候夏木走了出来，眼睛澄澈如泉，笑意如河间清风，他问我是谁，也不知是我那时的表情太痴傻还是怎么的，他见我不答，忽然问我是不是迷路了。　　　　空气里的妖气浓烈，里面毫无动静，再没半点声音。　　　　我不敢走过去，我怕我走过去就会看见夏木的尸体躺在我的脚下，我怕这森冷的灯光照着他艳红的血。　　　　我不知道夏木在我的心中到底占了多大一块，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在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起，我就认定我这一生就是为了他而生。　　　　前所未有的哀伤和愤怒从我心底涌上来，我咬牙重重地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一男一女的对话从远及近。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愣了愣，半响才发现这对话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不待我反应过来，门已经打开。　　　　我立刻被门口透出来的白光给照亮，无处遁形，我用手遮住眼睛，待适应了才拿开。　　　　待我的手拿开的时候，夏木已经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细长的白色绷带，错愕地看着我，光从他身后打来，他的短发利落干净，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影子自他身前斜出。　　　　我迟滞地打了个招呼，这招呼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问候完了之后依旧呆呆地望着他，目光紧紧地附在他的身上。　　　　我原先听到惨叫声，又闻到血腥味，以为他遭遇不测了，所以大悲大愤，现在突然又看到他好端端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依旧精神抖擞，眼神明亮似今夜的星辰，我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傻愣愣地站着，有点活见鬼了的味道。　　　　“空空？”他看到我这副样子，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试着叫了一声，眼底疑惑重重，其中有担忧的神色浮现。　　　　“是谁啊？你的朋友。”一个好听的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像是林间翠鸟的清歌，这声音落下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过膝长裙，留着梨花卷柔软长发的姑娘从他的身后步履纤纤地走出来，那姑娘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她来到夏木的身边，很自然地，轻轻地碰了碰夏木垂落在右侧的手。　　　　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瓶医用酒精，我木讷地抬头望着她，随着她的出现，空气中忽然飘出浓郁的妖气，我嗅着空气中的妖气，那妖气自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就是里面的那只妖怪！！！　　　　我震惊地看着她和夏木，看着她和夏木融洽地相处，心中非常不解。我偏头，视线定在她身上。　　　　这个女妖拥有一副令人惊艳的娴雅容颜，正所谓相由心生，凭她的清秀之姿可以看出，她不是喜欢魅惑的那一类，我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眉间，秀眉的眉锋柔和，没有邪戾之气，看人的眸光温柔，也不存在杀气，她的眼睛清澈，像是一面打磨地很好的镜子，在夏木身边站着的时候，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妖怪只有面对面的时候才能探查对方的妖力，她妖力不强，但胜在十分纯净，妖怪用妖力施展法术，用法术杀戮，所以每一次夺去一条生命，自身的妖力就会染上戾气，这会使妖怪们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改变。　　　　这只女妖身上的妖力非常纯净，只有从未杀过无辜生灵的妖怪身上，才会有这种妖力。　　　　所以我才会觉得她是一只纯洁无害的小白兔，而且她的妖力与我相比，着实像小白屋与大灰狼，就算她有两千多年的修为，可修为不能衡量一个妖怪的强弱，修为只能告诉别人，这个妖怪活了多少年，他可能有很丰富的生存或者战斗经验。　　　　而真正能衡量妖怪强弱的，只有妖力。　　　　不过妖力相差不大的妖怪来论强弱，还是修为高的那一个更胜一筹。　　　　我比其余的三个妖君少了一千多年的修为，却仍然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她是她就是她，她追了我四五百年！”浮光激动地传音给我。　　　　那女妖察觉到了异样，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了我手中的桃子上，那眼神有些炽热。　　　　我能察觉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浮光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用传声之术问浮光。　　　　“啊？”　　　　“你不是说她做的事可能会威胁雾隐村全村人的性命？”　　　　“是啊。”　　　　“可是她修为这么弱！在我面前就是只小兔子！”所以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村子里那只吸人“生机”的影子妖。　　　　可影子妖已经吸过一些人的“生机”了，就算那“生机”最后被还回去了，妖力也再回不到之前的纯净。　　　　这只女妖，分明是从未做过害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