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并不是不清楚,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黛玉的。 黛玉身上的衣服,说话的语调,还有“金陵”和“姑苏”,并不是让人无迹可寻。伏地魔大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起初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毕竟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东方姑娘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脆弱而又短暂的,如花儿一般,倏忽之间,就枯萎了,阴阳两隔。 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他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有一天,他恰巧路过霍格莫德,雪下得特别大,他忽然想去三把扫帚喝加了太妃糖的黄油啤酒。可是,罗斯默塔女士同他说,早就卖完了。 他并没有生气,或者无理取闹般拿出魔杖对着罗斯默塔女士念阿瓦达——左右他早就尝不到任何味道了。 所以,里德尔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许是因石板上有冰,许是因里德尔的长靴太滑,许是因他还不太适应重生后的身体,从三把扫帚走出去后,里德尔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了一旁叶子落尽的干枯柳树。他蓦地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眼前也有点模糊,便微微弯了腰,轻咳了几声。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 地上隐约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冷风直往他空荡荡的胸腔中灌。 心口疼,久违的疼,扯得肚肠一起疼,撕心裂肺的疼。 里德尔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视野明晰之后,石板上除了一层冰晶和薄雪之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想,可能是听错了吧。应该是行人踩断枯枝的声音。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还不适应这具身体的缘故。一定是这样的,一定……和黛玉没什么关系。 里德尔慢条斯理地——虽然手指微微有些发抖——擦掉了脸上眼下莫名其妙出现的水珠,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霍格莫德,并且决定再也不会来三把扫帚了。 里德尔还在霍格沃兹上学的时候,几乎把图书馆的藏书看了个遍,都快倒背如流了。此时他的脑海中蓦地浮现一段话:“使用守护神魔咒时应注意心理防御机制中有‘否认’机制,对于无法承受的事件采用拒绝承认的态度。正如至亲离去的一瞬间通常不会让人感到悲伤,真正使人痛苦的是深夜中的寂静和独自一人时不经意拿出的二杯牛奶。” 里德尔轻蔑地想,都是胡扯。 但是现在,黛玉好好地、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微笑的时候,里德尔再也不想让霍格莫德里发生的事情再出现一遍了。 里德尔抬起头,目光幽深地盯着黛玉,猩红色的绳子束在她洁白的裙裳,有一股绳子还环在她的脖颈上,愈发显得她的锁骨精致诱人。他轻声说道:“你这次来,又是成心伤我的么?” 这小蛇妖果然魔障的不轻,黛玉叹了口气,妥协地哄他道:“我可以把珠子给你,不过得等一等,现在可以先给你看看,只是看看,好吗?” “设身处地”毕竟只是“假设”,旁人怎么样着急怎么样将心比心,其实也都只是爱莫能助。尤其是像里德尔这样自暴自弃般的把心丢在烈火中炙烤的。如果不是真的敞开灵魂,与他一同踏入火焰中,那么在他看来,她只是在隔岸观火,说些根本无关痒痛的话而已。 里德尔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他走了过去,将黛玉扶到了一边的长椅上。黛玉清浅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耳边,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道:“不用了。任凭谁得到了一颗明珠,都会希望永远归自己所有的。” 这小蛇妖还真是别扭得很! 黛玉有些恼了,但是,任凭她有怎样的伶牙俐齿,也是不能向里德尔说出半句重话的。她鼓了鼓嘴,挑了个不那么伤人的问法,“所以,你就打算这样一直捆着我么?” 里德尔怔了一下,顿了顿道:“……当然不会。” 黛玉佯怒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方放开我?”她冷笑道:“方才还叫我不要哭呢,现在又做这种让我伤心的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当然,黛玉是故意这样说的。 里德尔的神情骤然惶恐了起来,他的语气急切了起来,“我……”他一挥魔杖,黛玉身上的绳子便瞬时消失了,他半蹲着,视线与黛玉持平,强撑着用命令的语气道:“你不许讨厌我。” 黛玉忍不住笑了,她柔声道:“方才我胡说的。” “我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讨厌你。”她说:“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妄自菲薄呢?” 黛玉在心底叹了口气,都说逆天改命入魔是天理不容的事情,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强留于世,心智恐怕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这小傻蛇妖…… 她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觉得自己做出了非自己本意的事情,也不要怕。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我觉得你挺好的,自然是包括你的言行甚至是……错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担心。” 里德尔闻言,面上的神情和缓下来,慢慢的又靠近了黛玉一点,他把下巴搁在黛玉的肩膀上,抱着她,唇角勾起满足的微笑,方才的惶恐和小心翼翼消失的无影无踪。 里德尔的眸子深处暗潮汹涌,语调却还是令人心疼地微微颤抖着,呢喃道:“……你不要轻易原谅我。” 这种假装示弱,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和当初在离恨天上时简直一模一样。 可惜,以前绛珠仙子没有发现,现在的黛玉依旧无知无觉。 伏地魔大人眯起眼睛,他的东方姑娘是个聪明伶俐的,总是能一眼就将他看穿。只有这般做出可怜的模样,她才能只顾着心疼——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温香软玉在怀。 里德尔的鼻梁微微触碰到了黛玉的耳垂,“不要原谅我,就让我欠着你的。还一辈子,用一辈子去还。”他故意带了点小鼻音,听起来有点像撒娇,“你不高兴的话,就来责备我吧,怎样骂我都好,只要你别哭——” 这话黛玉就不爱听了,她自忖自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推开里德尔,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无赖的么?” 里德尔一瞬间就调整好了面上的神情,他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嗫嚅着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方才说的都不算数了,好吗?” 黛玉心里又酸又痒又甜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笑地叹气道:“你啊……” 这声喟叹随着黛玉香软的气息落在里德尔的耳边,他死寂了很久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他的眸色一下子深了,伸出手,欲触摸黛玉的脸颊——将触未触时,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扶住墙站直,俯视着黛玉微笑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黛玉点了点头,看着里德尔如常的背影微蹙了眉,方才—— 难道是她的错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