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莫广场的时间流淌的与别处不同。 在寸土寸金的伦敦西北部,难得的有一眼望过去尽是广阔天地的地方。四周高楼幢幢如黑山,带子似的环绕着,唯此处塌陷出一个齿轮型的盆地来。齿轮无形中旋转,逼仄街道中的行人脚步匆匆,带动着周围拥挤繁华的街区起了一阵疲于奔命的风来。而齿轮中央,时光则慢了下来,衣着光鲜的人们坐在草坪和广场长椅上享受阳光。 广场正中央,高高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伫立其中,慈悲地注视着脚下众生。 而她的背后,正对着格里莫广场十二号,那里是梅林的世界。 乔治大剌剌地蹲在门前摆弄他的伸缩耳,小天狼星端着茶杯走过,又退了回来,噙着笑说道:“你还敢玩这个呢?” 乔治耸耸肩,“别那么大惊小怪的么。反正他们都在开会,再说,我只是把它收回来——隔壁那小子不放摇滚了。我没想到他家还有架钢琴,现在他正咬牙切齿地敲击贝多芬呢。” 小天狼星大笑,乔治站起身来,把伸缩耳随意地揣在兜里,勾住小天狼星的肩膀,“你们讨论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神秘人聊聊天?” 小天狼星抬了抬茶杯,“我只是出来接杯水。”他顿了顿,“邓布利多说过,要直面恐惧——直接叫他‘伏地魔’。” 乔治撇嘴,“唉,说习惯了么。” 黛玉站在门口,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她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倒不是忧心他们的态度,只是,她怕她真的会从他们口中听到她所忧虑的事情。 凡人的障眼法对她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丝毫不起作用。 风吹起她素白的袍袖,气息柔软。黛玉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要进去问问。 “你想要进去,敲门可不管用。他们不会开的。” 黛玉转身看向身后梧桐树上站着的白衣男子,他这回戴着的面具上绘的是老生,面具底微微翘起,露出他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来。他怀里抱着一个瞧起来与他不甚搭调的纸袋子,里面传来香甜的果子气息——里面装的似乎是甜蜜饯。 他伸进袋子中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果真是蜜饯,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瞧着就牙疼,他的笑容里也像是掺了斤糖,道:“之前的话,你猜出来哪句是真了吗?仙子。” 黛玉淡淡道:“既然阁下不肯告知真名姓,我就姑且当那句‘我是该隐’为真吧。” 那男子失望地叹息了一声,眼底似乎有落寞,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或许他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什么也不该当真。 他笑了笑,低声说:“你明明见到我站在阳光下还……” 黛玉轻描淡写地打断他,说道:“你在这里,一定不是巧合吧。该隐。” 该隐的桃花眼里像盈着一池春水,他笑眯眯地说道:“那是自然,我就是跟着你来的。” “你一直在那蛇妖身边,我怕耽误了仙子你的正事,就没有出现。”该隐幽幽地说。 他足尖一点,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了下来,黛玉轻巧地侧身,躲过了该隐欲盖弥彰地一扑。 该隐被一眼看穿,却丝毫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呀”了一声,没什么负罪感地摸了摸下巴,“我以为你瞧不见呢。” 该隐打了个呵欠,“你与其去问那些小巫师,还不如来问我。你也知道他们害怕极了也厌恶极了那蛇妖,定听不到什么好话——就算他们说的是事实,也定然有失偏颇。”该隐眨眨眼,“而我,可以把当时的情景重现给你看。” 黛玉轻声说:“给我一个理由。” 该隐突然将面具整个都掀了上去,定定地看着黛玉,“仙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可我……救命之恩,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忘的。” “你一定也见过这里的巫师了,来这里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仙子聪慧,一定知晓答案定然不会有什么不同。况且,要怎么解释你能找到他们做了层层保护的地方?这地方早被掩去了神迹——”他的声音愈发小了,后半句话消失在了风里。 黛玉皱眉,“嗯?” 该隐说:“没什么。”他顿了顿,“只不过随我去看,能多个‘眼见为实’罢了。” 黛玉半敛着眼,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我且随你去瞧瞧也无妨。” 黛玉提裙走下台阶,蓦地一抬眼,觉着自己一定是瞧错了,该隐的眼中似乎有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待她正想再瞧瞧时,该隐已经转过身去了。 黛玉原本以为该隐会住在哪片森林深处的古堡中,没想到抬眼见了一片翠色。 竹林环水,白雾腾空似鹤,空气水蓝柔软,满地都是缱绻的月光。 黛玉问道:“这是你的幻境么?” 该隐摇了摇手指,神秘道:“这是地狱。” 黛玉默了一默,许是她在离恨天待久了,竟不知现在的地狱与凡间竟无甚大的区别了。 她饶有趣味地说:“这竹子是个什么品种?竟能在地狱生长?” 该隐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最平常的青竹,我种了几百年,终于有这么一小片存活了。” 黛玉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意趣的。” 该隐不置可否。 穿过竹林,便是青石板路,与凡间的亦没什么不同,上面无灰尘,应是时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尽头是一出白墙墨瓦的小院,推开院门,爬山虎爬了半墙,绽了紫色的小花,亦有些藤蔓爬上了院中的小秋千上,微风一过,秋千底下缀着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黛玉蓦地觉着这院子有些熟悉,大概是因凡间院落大同小异,该隐学着凡间建了院子,建得没什么新意的缘故。 该隐在屋门前站定,未让黛玉进去,他抬起手,院中的小池泛起了微澜。 该隐说:“仙子请看。” 黛玉走过去瞧,里德尔残忍的笑意撞入了她的眼帘。 她木然瞧了半晌,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邓布利多说的,都是真的。 一只鸽子扑棱棱从楼顶飞走,像白炽的恐惧之焰划破了天空。 里德尔揉着眉心坐起身来,窗外已有晚霞,他郁闷地触了触自己的嘴唇,不甘心极了。 纳吉尼打了个呵欠,它好久没睡过这么黑甜的觉了。小奶蛇不疑有他,用尾巴尖儿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嘟囔着,“已经这么晚了呀……” 里德尔猛地站起身来,“黛玉……”他大踏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黛玉端了餐盘,里面的白粥热气腾腾的,旁边的米糕晶莹剔透。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里德尔却松了口气,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这样,委实像只惊弓之鸟。 他从黛玉手中接过餐盘,打了个响指,那餐盘便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屋里的桌上。 里德尔用手臂抵着门框,低着头看着黛玉,嘴角勾起宠溺的浅笑,“黛玉,不打算解释一下,方才是怎么回事么?” 黛玉仰头看着里德尔,心还是不受她控制地狂跳起来,可是—— 她紧握着拳,压抑着心底狂涌的情绪,平静道:“先吃饭。” 纳吉尼已经绕着那碗米糕爬了半天,流了一桌子的口水了…… 里德尔笑了笑,“好。” 他走了过去,端详着面前卖相甚好的粥和米糕,心情极好,“粥是我的,米糕是你的,对么?” 黛玉摇摇头,“我就不和你一起用饭了。”她淡声说:“米糕是纳吉尼的。” 纳吉尼忙不迭地点头。 里德尔冷冷地瞥了纳吉尼一眼,小蛇委屈巴巴地缩成了一团。 里德尔心想,我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