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佝偻身影,重重砸在深巷积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哗啦啦——”
不知停歇的滔滔雨幕,冲刷着夜行衣上的尚未凝固的血渍。
“咳咳——”
许久,白云观主身躯蠕动了一下,发出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呼哧……呼哧……”
他喘息许久,勉强攒出一丝气力,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符箓,贴在身上。
随着符光闪过,那早已透支殆尽的身躯,又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丝精气,支撑着行将就木的残破躯壳,勉力从雨中爬起。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城中……
否则白云观危矣!
坚持一下,等到了南湖,鱼腹就是他最好的安眠之乡。
“呼哧……呼哧……”
在蹒跚而行中,老观主的思绪已然随着耕田老牛般的喘息声,飘荡在隆隆雨夜之中。
少年的意气风化;
青年的踌躇满志;
中年的悲愤不甘;
老年的听天从命。
他这一生,不是没有翻身机会,曾经斩妖司曾找过他,但他拒绝了。
他认为现在的斩妖司,不过是当朝皇帝的鹰犬,他不屑效忠,也不愿效忠。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曾后悔这个选择。
这世道……太浑浊,太卑劣,太浇漓!
“噗通!”
复行百余步的老观主,倏然“噗通”一声,摔倒在雨幕之中。
半张脸颊,没于水下。
他张口竭力喘息着,试图再次起身,可是蠕动几次,他放弃了。
这具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
孟千总那铺天盖地的水箭,也打断了他最后一抹生机。
能离开孟府,已然是天地垂怜。
“呵!”
倏地,老观主咬牙发出一声低喝,耗尽气力,竭力转了个身子,面朝苍天。
雨幕恍如万箭穿城,砸面而来,浇得心如死灰。
“呵呵……哈哈哈……”
“天漏不知何处补,地卑转觉此生浮。”
老观主倏然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弱如残灯:
“师傅,弟子不肖,怕是要守不住白云观了。”
“好一个‘天漏不知何处补’!老观主可曾想过亲手补天?”
倏地,一道精神波动涤荡而来,惊得老观主浑身蓦然一僵。
将死之躯,竟因此刺激,又燃起几分虚火。
“阁下是谁?”
老观主微微扭头,眼珠转动间,便见一头漆黑乌鸦落在胡同矮墙上,低着脑袋看着他。
“乌落富贵屋,吾名乌富贵,人称乌爷,乃云都仙君座下神使,今儿瞧见老观主壮举,佩服佩服!”
乌鸦歪着脑袋,漆黑眼眸,炯炯有神。
老观主沉默了。
他自认为所做的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竟然还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阁下看到了什么?”
老观主声音嘶哑问道。
人老成精,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便稀里糊涂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