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鹤居。

客厅占地极大，可容三四百人。

上首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镶金嵌玉精致楠木桌，桌子后面有张白虎皮，毕力特端坐在上面，顶着一颗婆焦头，身着柳叶甲，腰间挎着弯刀。

蒙鞑之俗，把头顶上的头发剃光，露出一块光秃秃的圆顶，双耳之间的头发剃去三指宽，前额头发剃去二指宽。前额和圆顶之间未剃去的头发，长到眉毛那里为止。余下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到耳后。

这就是蒙鞑人的婆焦头，特别显眼。

在毕力特左首坐着一个中年汉人，叫田启明，是孟家商队的负责人，他负责和谢迁交涉，谈价钱，也就是干一应杂事。

虽然他在毕力特眼里就是一条听话的忠狗，但蒙鞑人的忠犬自然是高人一等，谢迁安排他坐在毕力特左首，以示尊敬。

姚云华坐在毕力特右首。

谢迁坐在下首相陪，给了毕力特崇高的敬意。

如此高规格的接待礼遇，要不是知道蒙宋两国是敌对之国，还会以为是极为友好国家。

毕力特身前宽大的楠木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象眼头食、五软羹、腰子假炒肺、鸡元鱼、酒蒸鸡、绣吹鹅、鼎煮羊、大官粉、香螺脍、生烧酒蛎、赤鱼分明、麻菇丝笋燥子、油炸假河、酒法白虾、汁小鸡、假炙江瑶肚尖、炸肚山药、笋焙鹌子、红鸠子、酿黄雀、清撺鹿肉、酒泼蟹、炸肚燥子蚶、蛤蜊淡菜、冻三鲜、下饭二色炙、白炸春鹅、肉蹄子、糟脆筋、鱼头酱、地青丝、野味腊、白鱼干……

林林总总，三十多种，样样精致，色香味意形俱全。

吃惯了牛羊肉，喝惯了马奶子的毕力特，这辈子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美味佳肴，食指大动，撕下一块酒蒸鸡，放进嘴里一嚼，只觉满嘴生香，都快飘起来了，三嚼五咽，乱胡咽下，差点把舌头吞进肚里：“好吃，太好吃了。你们这些汉狗，打仗不行，但真会享受，要我说，大蒙古国一定要征服你们这些汉狗，让你们这些汉狗为大蒙古勇士当牛做马，尽心侍候。”

张嘴汉狗，闭嘴汉狗，太侮辱人了，然而谢迁满脸堆笑：“毕力特大人说得是，以大蒙古国勇士之悍勇，征服天下是必然。”

“你这汉狗会说话，我喜欢。”毕力特端起金杯中的美酒，一口灌下肚，只觉此酒甘醇凛冽，劲道十足，非常好喝：“这是何酒？”

“毕力特大人有所不知，这是临安行在的名酒，禁军酿造的凤泉酒，官家时常饮之。”谢迁满脸笑容，为毕力特介绍这酒的来历。

毕力特嘴角一扯，嘲笑：“赵宋禁军打仗不行，只有被大蒙古勇士屠杀的份，原来是把力气用在酿酒上了。酒酿得再好，能打胜仗？这要是在我们大蒙古国，大蒙古勇士谁敢把力气用在酿酒上，可汗一定会砍了他的头。”

谢迁为了拍毕力特马屁，大揭宋廷疮疤：“毕力特大人说得是。赵宋就这样腐败，哪支军队不回易？哪个将军不中饱私囊？两百多年了，习以为常了。”

毕力特吃着美味的佳肴，喝着甘醇的凤泉酒，极是享受，右手一挥：“我可爱听戏了，唱戏。”

下方一座由镂空勾栏围成的瓦舍中，一个三尺高台上，站着一群唱戏的徘优，静候待命，听了毕力特的话，立时唱起来：“唐明皇和杨贵妃在长生殿庆赏七夕，他赐贵妃七宝金钗和百花钿盒以表深情。深夜里，二人闲步瑶阶，共赏秋凉月景，因感于牛女情长，而对天盟誓——‘愿世世永为夫妇’。”

这是简州第一瓦舍，功力非凡，唱腔不错，声音悠扬动听，很有吸引力，谢迁听得如痴如醉。

姚云华和田启明更是跟着轻轻哼唱。

这是一代戏曲大家白朴的代表作《梧桐雨》，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已经由中原传遍南宋各地，深为士人喜欢。

然而，毕力特却是右手重重一拍桌面，喝道：“这是甚狗屁戏曲，甚情啊爱的，难听死了。我们大蒙古勇士，看上哪个漂亮妇人，自是用手中弯刀说话，抢了便是，管他鸟的情情爱爱。”

抢亲是蒙鞑的习俗，看上漂亮的妇人抢过来霸王硬上弓生娃就是。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那么牛皮的人，他起兵之初被人打败不说，还把他妻子抢走搞大了肚子，等到成吉思汗四处借兵打败敌人，抢回妻子后，都快生了。

由此可见，蒙鞑人对抢亲有多钟爱了。

在谢迁这些士人眼里极为高雅的《梧桐雨》因而在毕力特这里一文不值。

“换，快换。”谢迁冲瓦舍徘优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