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黥后余生4

是李贤的书信让婉儿突然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她不知自己受黥刑的事情是如何这么快就传到他耳中的,但从信上看,李贤不仅知道,而且事无巨细。  他说让她等。  这反倒让她开始替他不安了。  因为等什么等多久他都没有说。然而恰是因为这不安,她才有了对生的渴望,是的天各一方又如何?他们还都年轻,只要有一颗誓死相守的心,就不怕等。让她感动的是决云暗中对她的帮助,没有决云,她怕是已无法活着见到这封信了。曾听宫里人说,决云是永巷一个宫女的私生女,她想决云姑姑一定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怕自己轻生才冒这么大风险递这封信给她。  然而她又觉得李贤这样递信给她是不明智甚至是很危险的,缓说这宫里宫外到底有多少天后的眼线,单是一个“等”字不远万里地一路走来,就不知要多少次落人口实。这样想着她更加担忧了,她甚至还没有退热便从床上坐起来。  正当此时,丧钟被敲响了。  一下,一下……  婉儿惶惑地侧头听着,她问身边的宫女仙丛这是怎么回事。  仙丛平静地告诉她,是高宗。  高宗皇帝驾崩了。  “高宗?!”  “是的,高宗皇帝病了好些日子了,起初说是风疾再犯,后来逐渐目不能视,近些日子,一直是天后处理朝政。”仙丛说最后一句话时把声音放得很低。  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四日,高宗李治大赦天下,本欲亲自登则天门楼宣诏,却无奈气逆不能上马,只好将满朝文武诏入殿前宣布诏书。当夜,高宗驾崩,终年五十六岁。  高宗死前留下遗诏:园陵制度一切从俭。皇太子在灵柩前继承皇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废太子李贤没有被允许回宫奔丧,婉儿认为这反而是好的,因为她知道越动乱的时候,就越是谋权者跃跃欲试的时候,当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而李贤在此刻能远离朝廷远离皇城,无疑是最安妥的。    正式复职之前,婉儿被恩准出宫两日探望母亲。  其实她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这会儿的样子,更不想让舅舅郑休远一家看到面目全非的自己,可是她已经太久没看到母亲了,而且她也知道母亲此刻必定望眼欲穿地牵念着她,所以婉儿绕了远道,在洛阳的街市上徘徊到傍晚才来到舅舅的府邸,她不愿意看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说郑绮岚的女儿,上官家的唯一的后代刚在宫里当值不久就被刺面,为郑家蒙羞。  时值国丧期内,家家户户门口都不掌灯。听闻婉儿回来了,母亲和舅舅双双迎出门来。  他们都吟着泪。郑休远无声地拍了拍婉儿的肩,母亲则一把搂过她说:“婉儿,还疼吗?”  “不疼了,真的。早都不疼了。舅舅母亲尽可放心。”  婉儿更衣梳洗时,听到隔壁母亲压抑的嘤嘤哭声:“二十岁不到的女儿家被刺了面,还不就是等于杀了她!我真怕那武氏,当初留着这上官家的最后一个人,为的就是慢慢折磨!”  “我想应该不是,”舅舅的声音,“那武氏说一不二,向来是顺她者昌逆她者亡。我在朝中,听说婉儿为了太子贤几次忤逆她的意思,她竟都没有起杀心,这很可能是出于惜才之由。”  “都是婉儿太执拗太不懂事,这一次恐怕差一点儿命就没了。”  “都过去了,今后小心便是,毕竟,如今这样也好,省得婉儿夹在太子和那武氏之间难做……”  “我都有点后悔听了裴炎裴大哥的话让婉儿入宫做事了,与其这样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如当初……”  “姐姐可莫要这样说!那掖庭永巷是什么地方,一旦进入,又有几个人有幸再度走出来重见天日?你们在那里受了那么些年苦,我相信婉儿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送走了弟弟,郑氏独自来到女儿的房间。  婉儿正在镜前梳头,见母亲来了,忙起身道:“娘,决云姐姐说女儿开了天目,以后会变聪明。”  郑氏知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便顺着话说到:“我的女儿本来就很聪明,这次的事,不是因为你不聪明,而是太执拗,以后在太后身边做事,要知深浅,要学乖。”  母女两人都绝口不提太子贤。  婉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娘,女儿听说,先帝驾崩前日,曾头昏目眩,胸口发闷,次日便气逆不能上马,回宫后还吐了血,这跟太平公主跟我说的先太子弘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住口,别说了!脸被刺成这样,居然还不长记性!”郑氏怒道,“为娘刚跟你说了以后要处处小心,你却伤疤没好又要多管闲事!”  “女儿是想说,大家很可能误会太后了!先太子弘很可能与先帝患的是同样病症,故而才……”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郑氏看着女儿冷笑道,“这些横竖都不是你该管的事,那武太后是什么人?她有冤屈,还需要你一个小小婢女替她洗清?”  “不然,就是他们中了同样的毒……不,这不可能,先帝在世时,太后事实上已大权傍身,若是不想放权,断不会起害先帝之念,不然太子继位,定然会打破原有的政治格局……”  “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早先我和你舅还担心你会因为脸上的疤痕儿痛不欲生,如今看来,我儿心里想的全然不是自己,罢了罢了,反正娘现在不能时时处处跟着你,将来,更是看不到了。”  婉儿见母亲顾自说起气话,忙又说:“娘别生气,女儿只是想不明白,像太后那样的人,居然也有委屈无处可伸的时候,况且孩儿只是在家对您说说,到了宫里定不会乱猜乱讲。”    婉儿回到太后的身边后沉默了许多,有时,太后都觉得她根本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而像一个心态比自己还深沉不少的老妪。  这一日,太后盯着一身素衣的婉儿看了良久,说:“去,换一件衣服再回来。”  婉儿照办。  可再次回来的她仍不能让太后满意:“先帝驾崩许久,你这是整日给谁戴孝吊丧?!你就没有一件颜色略微明朗鲜亮些的衣服吗?”  有是当然有的。可这样一张令人望而止步的面孔下,有何必要身着彩衣?  于是婉儿不语。  然而太后那天却没有动怒。  非但不动怒,她还很有耐心地命人将自己年轻时穿的两箱衣服搬了来,她说这些衣服自己虽不会再穿也很少再看,但却永远都舍不得丢弃。  武太后让人打开了箱子,然后屏退左右,唯独留下婉儿。她兴致勃勃地向婉儿介绍每一件衣服,因为每一件衣服背后都有一个故事,甚至一段历史。  这件红色的钿钗礼衣是初见太宗皇帝时穿的,那一条青色罗裙,是被贬为御前侍女时穿的,为什么被贬你知道吗,就是因为那一年太白星经常白天出现在空中,这一罕见的天象使太宗皇帝相信我就是他身边的那一颗妖星,所以……还有,还有这一件公服,多美啊,这是我吃尽了苦头,从感业寺回宫后所做的第一件衣服……武太后如数家珍地说着,她说得那么动情,一旁的婉儿都被她激动的心绪所感染了。  婉儿没有想到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这个在前朝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女人背后竟也有如此细腻柔软的一面,是的,婉儿那日看到的,不是一个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太后,而是一个曾在感业寺写下“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的小女子。  太后说:“作为女人,应该留下些自己不同时期的衣饰,因为留下了它们,便在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往日的自己。不然人一旦老了,举目四望,周遭都是年纪轻轻、生龙活虎之人,心里头都不敢相信自己也曾有那般年少的时候了。”  “这件!婉儿,”太后招手让婉儿上前来,“这件宴服你可喜欢?”  婉儿应声走到近前,那是一件青底衣衫,裙裾间绣有藕色缀花且色泽由浅及深。  “这是才进宫那会儿,太宗皇帝赐新晋才人、御女和采女的衣服。那一拨与我同时进宫的女人应该是都有一件吧。只不过,这件衣服自从被一个女人穿过并为太宗所诏幸后,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将自己的那件深压箱底了。因为太宗说,能将此衣穿得如此好看者,唯徐惠一人也。要知道,世间就属这天青藕紫两色最为挑人,那时后宫里,确也独有徐惠配得上这相间两色。徐惠是谁,婉儿你一定不知道。”  “不,太后,”婉儿说,“奴婢知道。徐惠乃先朝果州刺史徐孝德之女,传其四岁通论语及诗,八岁巳善属文。奴婢在内文学馆学习的第一首诗,便是她的《拟小山篇》。”  “是啊,”谈起徐惠,太后的目光突然变得幽远,“那是个像神一样的女子,是我自叹不如、尊敬又崇拜过的女人。历朝历代,都是‘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唯独她,唯独她徐惠,能拢得住一代明君的心……”太后转而对婉儿说:“如今你所见的这件宴衣不是我的,而是徐惠的,当年她在太宗驾崩后便开始绝食,我前往感业寺前知道此别便是永诀,于是向她讨了这件衣服以为日后念想。古人云‘衣钵相传’,我承其衣钵,却不想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你呢,婉儿?”  不等婉儿回答,武后又说:“徐惠与你我是有缘的,我们曾先后求学于内文学馆,我们师从一人,却相伴三代帝王,你说,这是多么巧合又有趣的事。”  太后那天将这件青紫相间的宴服赐予了婉儿。她说自己是从不赐服给旁人的,包括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但这一次是例外。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被自己一声令下便拉去黥面的婉儿便想起当日为太宗绝食而死的徐惠,她说她相信婉儿一定也能将这件宴服穿得好看。  然而,要等到把这许多年过去后,婉儿才能真正了悟太后那日与自己谈话的深意,那时,她已是一个阅尽千帆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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