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把手机还给我呗!”路灯下,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脸和笛帆一模一样,只是杏眸露出炯亮灼人的光,声音无奈,“我明天有一个和外国友人的会议,需要手机里的PPT。” 笛帆低下头,手指滑动手机,沉声道:“回头我发给你。”下意识看了眼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他又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笛泽的存在。 他们两兄弟本可以一起做足球运动员,但现在,笛泽是家中企业的继承者。 笛母年轻时继承了家中一业,本想从两个孩子里培养出一个继承人,奈何笛帆和笛泽从小便表现出对足球浓厚的兴趣,反而对经商乃至是理科都不敏感,这令她很是头疼。 然而家中企业不能在她这里断了,她便把期望放在了长子身上。 儿时的笛帆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即使对企业不感兴趣,但还是听了妈妈的话,去学习了商业管理。 他头脑聪明,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 那时兄弟二人都在上足球训练课,笛母想到足球训练实在太费时间,便要求长子放弃足球,一心学商。 笛帆没想到母亲是这样打算的,开始反抗。 但笛母长年在职场打拼,习惯了做事雷厉风行,最后还是不顾儿子的反对,强行断了他的足球训练课。 但笛帆从三岁便开始踢足球,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兴趣。学商何其辛苦,在过起机器一般安排好的生活后,他有了很大的负担,也渐渐对生活失去兴趣,变得沉默。 笛毅身为父亲,虽然不舍得儿子这样辛苦,但见他日日按部就班学习,只好在平时多关怀一些。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在七岁是发现儿子的不对劲,带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指着心里测评报告,皱眉瞪着他:“才七岁就抑郁了,你这父母怎么当的?” “您、您说他有抑郁症?”这消息实在出乎意料,笛毅瞬间震惊无比,看向沉默在一边的儿子,身体僵硬。 看着不知何时起变得不爱笑的长子,笛毅回家之后,他不顾妻子的反对,给笛帆重新联系了足球训练队。 “爸爸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与妻子争吵之后,他怜爱地摸了摸笛帆的头。 八岁的笛帆长得很可爱,皮肤白皙,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听到这句话,他垂下眸子,抱着哈士奇抱枕一言不发。他眼下有一片不明显的乌青,神情淡漠,唇角向下似哭,头顶有一根头发翘起。 笛毅伸手,温柔地压了压他的头,却没把那根头发压下去。 后来,笛帆的症状并没有好转。 他在训练营落下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长时间不踢比赛的球感。 熟悉又陌生的小伙伴都有了小团体,也正是彼此攀比的时候,而笛帆从以前那个最有潜力的孩子变成远远追不上同龄人的倒数第一,自然成了别人嘲笑的对象。 这样的反差,让心思敏感细腻的笛帆变得自卑起来。 在生与死之间痛苦挣扎八年,他熬到了青春期。 因为被学习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笛帆再也绷不住,中度抑郁症转成了重度。 之后,由于服药断断续续,心情在好坏循环之间如此反复,他的抑郁症转成了躁郁症。 笛母送儿子去精神治疗中心时,哭成了个泪人。 笛毅也是一夜白头,只能无言拍着她的肩头。 或许这个场景给对老二笛泽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力,后来,在哥哥入院治疗的日子里,作为被父母一直疼爱从不做要求的弟弟,他做出了一番改变。 他抛下了足球,从头开始学金融。曾经他的梦想是考上足校,成为梅西和贝克汉姆那样耀眼的球星;但从哥哥生病这年起,他脱下球衣,换上西装,梦想是: 帮哥哥圆梦。 时间过得飞快,二十二岁的笛帆是国内A市足球队的球星。而笛泽,是家中企业的管理者。 看到变化很大的弟弟,笛帆经常不是滋味。他永远记得,从精神防治院出来的那一天,弟弟一把抱住了他,笑得很开心。 “哥!”笛泽激动地抱着他,笑道,“以后你就去踢球吧,咱家再也没人拦你了!” 他一怔,随即呆呆看着笛泽身上的西装,眼眶一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会为自己让了步。 之后,出院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法子劝弟弟重新回到赛场。 笛泽却笑嘻嘻地道:“哥,其实管理企业也不错,每天都看着钱入账,感觉比踢球更有成就感……” 重回赛场之后,笛帆的心情,是痛并快乐着的。 他一边享受着被弟弟让出的球场,一边又抱着莫大的愧疚感。 最后,他只能拼命地练习球感,拼命地踢……这样,他才能踢散那些愧疚,重温他年少的梦,续写他对梦想的执着。 正沉浸在往事里不可自拔,笛泽小心翼翼质疑的声音突然响起:“哥,这是你第一次不肯还我手机。你不会背着我干嘛了吧?” 心中再次浮现的愧疚顿时被破坏,笛帆抬头看他。 “我说着玩的。”笛泽被看得目光发毛,连忙讪讪一笑,真是没辙,他从小就怕他哥。 笛帆的目光一下子又软了,把手抬起来了一些。但下一秒,弟弟却换了个表情,让他瞬间僵住。 笛泽眨眨眼,开始装可怜:“哥,你要是有重要的东西,我给你发过去还不行吗。”他指了指笛帆握着的手机,“这里面还有我的蛙儿子,它好不容易被我养的天天回家。” 笛帆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皱眉,回神过来拢了拢衣领,想了想道:“那它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哥你这是杀生啊!”笛帆咆哮一声,捂脸,悲怆道,“笛二蛙,我的崽,是爸不好,爸对不起你……” “回去吧,晚上冷。”见他从手指缝里偷瞄自己,笛帆抿笑了一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手重新伸起来去摸他的头发,“你好好回家休息。手机过两天再还你。” “行!”笛泽狗腿子地低下头任他摸,嘴都快咧到了耳朵。 目送哥哥走进俱乐部,笛泽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奔驰车里。 手机其实完全不重要,他就是想来看他哥。 突然,坐在驾驶座里的他一拍大腿,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忘记问我哥的复查结果了!” 他想了一下,嘟囔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份心理测试题是我做的。”这么想着,他坐了一会儿,才拧动钥匙发动车子,将车开远。 回到俱乐部宿舍里,把外卖放到桌上,笛帆将手机里的重要东西全部传给笛泽。 很快,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笛泽:【终于出小黑屋了,这才是你弟弟我的最终目的,嘿嘿嘿! 笛帆回道:【你的心机我知道:-)】 因为在开车,笛泽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卖了下萌就不在线了。 笛帆则打开饭盒开始吃饭,吃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韩听韵的朋友圈。 见她没有更新,笛帆心里一空,歪头,对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他有点想听她的声音,该怎么开口呢? ……那天在佑禾医院墙上,他看了医生出诊表,韩听韵这周六应该不上班的。而他那天,也刚好有空。 不然,约她出来?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他又犯了难,叹了口气,单手纠结地撑住额头。 季舒尔关上宿舍门进来时,就见好兄弟单手堪堪支住下巴,坐在桌子前面像是在思考什么。 季舒尔开口问:“你琢磨什么呢?” 笛帆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一种热恋中的愉悦,垂眸没说话。 别看季舒尔长得人模狗样,一副花心大萝卜的标准长相,但女朋友倒是真没谈过几个。 这次这个女友似乎最合他的胃口,他天天在休息时出去跟人家约会,每晚都要打电话监督女方好好睡觉,比他家的小狗贝奇还要粘人。 笛帆蹙了蹙眉,忽然失去开口的欲望。 跟一个天天虐狗的,没什么好说的。 非要说,那他需要一根打狗棍。 这时,季舒尔路过他,瞄向他未来得及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停住脚,新奇地看着他:“你居然在别人的消息?你再也不是爷认识的那个高冷的笛帆哥哥了!” 一个冷冷的眼刀投过去,被说中心思的笛帆遮掩住狼狈,整个人仰头倒在床上。干燥零碎的刘海搭在手指上,从缝隙里被紧紧抓住。 “人家要是对你有意思,肯定不会晾着你。”看他这个样子,季舒尔道,“真喜欢的话,肯定会主动联系……这是爷谈恋爱谈出来的经验。” 笛帆更加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双手枕在脑后,直直盯着天花板。 见他不搭理自己,季舒尔一点儿也不在意,趟到床上刷起手机。 他们这个足球俱乐部出手大方,把内部设施建立得很好,球员宿舍安置的是独立的单人床。 这间屋子除了他们俩,还空着另外两张床。 不过,他们一个家中有事请假走了两天,还有一个在食堂吃饭还没回来。 “都在呢。”说曹操曹操就到,没一会儿,吃完饭的那人推开门进来,冲二人笑笑。 笛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突然,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他缓缓睁开眼睛,黝黑的眸注视天花板。 季舒尔见他不动,蹙眉看他道:“接啊!” 笛帆愣了一下,蹭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眯眸望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的名字竟然是—— 韩听韵。 足足眨了有两秒的眼睛,他才抓着手机往宿舍外面走。想起外卖盒子还丢在桌子上,又返回来匆匆收拾,拎着塑料袋大步往外走。 坐在宿舍床上的季舒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好事将近啊。”他小声道。 最后回来的那个人懵了一下,问道:“啊,什么好事,帆子媳妇要生了吗?”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有媳妇儿?”季舒尔简直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