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白大褂,韩听韵又干起了她的老本行。 今天她在医院上晚班,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开放病房看一看她最近的病人。 进入一间病房后,病床上坐着一个创伤性应激障碍的患者。 年龄五十岁,女性,姓李。半月前因下班回家,目睹腿脚不好的丈夫被小偷当场捅死的场面,出现焦虑、麻木、注意力不集中、严重失眠等症状。 由于家里没人重视,现在情况更严重了,对社会产生了回避心理。 一周前,韩听韵废了好大力气才跟她搭建了关系,在那之后,老太太不再一直望着窗外景色发呆,倒是会转头看着她。 “李阿姨,您的老年机藏到哪里去啦?”进屋后,韩听韵穿着白大褂,边问边在她病床旁边坐下,从兜里掏出听诊器。 老人家看着她没动,一双眼空洞无神,好像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渴望。 半晌,韩听韵摘下耳挂,问道:“咱们今天用手机,给您儿子发短信好不好?您不会,我教您用。” 老人家反应不大,眸子倒是亮了一下,看着她。 韩听韵琢磨了一下,老太太成天坐在床上不动弹,手机顶多就藏在附近,起身弯腰在抽屉里翻了翻,果然被她找到了。 谁知刚拿起来,老太太看着手机,忽然脸色大变,狠狠推了她一把,长长的指甲从她领口划过,大叫道:“混蛋,你还我老伴!” “你就是偷财产来的,为什么要杀我老伴,啊——”她双目猩红,喊得歇斯底里。 韩听韵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疼了,连忙摁了下铃:“拿镇定剂过来,快!” 没一会儿,老太太接受了一针,合上眼在病床休息。 林护士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手机,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老太太一看到这手机就犯病。当时在现场,她丈夫倒在血泊里,旁边就是这个手机,听说上面都是血。” 韩听韵叹气道 :“怪不得反应这么大。”她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那她家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没有家属的配合,这病没法治啊。” “不知道。”林护士摇摇头,“我们护士长联系过了,但这人在外面留学娶了老婆,孩子也刚刚生产完,说是过几天才能抽出空。” “这儿子当得忒不称职了。”韩听韵忍不住道。 “咱们科,这种病人家属多了去了。”林护士感慨道,“哪儿那么多精神病,还不都是拜他们所赐。” 韩听韵深以为然,又跟她扯了几句,就去别的病房看病人。 几个病人正在玩角色扮演,见她来了,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当板凳。 韩听韵:“……” 韩听韵:“不用了,你们玩。” 等她路过急诊大厅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前台三个护士低着头,像在谈论着什么。 见她来了,她们偷偷对视一眼,顿时不再说话,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 韩听韵点头笑道:“晚上好。”心里则暗暗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回到值班室,她从镜子里发现锁骨上面被挠破了,连忙翻了翻包,找到一张创可贴贴上。 有点累,正准备休息一下,忽然听到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是她们科室的群。 (三诊室)刘景文:有个体育明星进咱们医院急诊了。 (四诊室)万妮:[什么.jpg]谁啊! (三诊室)刘景文:就一个足球运动员,A队的。哎呀你们这群女人平时不看球赛,肯定也不认识。 (二诊室)于晓宁:[/刀]歧视女性啊你? (四诊室)万妮:不会姓笛吧[/流汗] (五诊室)邢鱼:[/抠鼻]那他怎么半夜跑急诊来了 (三诊室)刘景文:让歹徒给伤了,满手是血。 (三诊室)刘景文:对,就是笛帆。我是他球迷,他前阵子还上了微博热搜。 (四诊室)万妮:…… (四诊室)万妮:@(六诊室)韩听韵 名人做什么都能产生讨论度,他们接下来还在聊这件事,倒是没人好奇万妮为什么会特意艾特出韩听韵。 韩听韵在看到消息后大脑就有短暂的空白,意识瞬间清醒。 那天分开之后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出事了?还是在自己的医院里看急诊。 韩听韵这几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乱了。 手机里,刘景文还在说着他从别的科听来的消息。 【他还是一个人来的。】 现在都23:58了,他一个人满手是血,过来看急诊?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听韵犹犹豫豫,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看他。但走到急诊大厅,又站定在走廊,感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去看望他。 吃了一顿饭,能算是朋友吗? 外伤看外科,骨头伤了看骨科,她一个精神科医生去了也没用,检查他脑子有没有伤到都轮不到她啊…… 韩听韵叹了口气,准备往回走。 捧着托盘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护士小王忽然叫住她:“诶韩大夫——” “骨科那边儿要麻醉和纱布,帮我送一下吧。”她看见韩听韵就好似看到了救星,“今天急诊病人可多了,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你要没事儿帮个忙!” “好。”韩听韵下意识接过,觉得需要这些的就是笛帆。 这正好给了她一个过去的理由。 去到骨科,骨科老专家正慢条斯理地套上手套,嘴里絮叨着:“小伙子,这年头主动见义勇为的不多了,挺好,不错!咱祖国就需要你这样的青年。” “但是,保持这优点的同时,咱好歹也聪明一点吧。哪有人大半夜把手整成这样的?” 沈大夫斜眼见韩听韵端着东西进来,倒有些意外:“这不是精神科的小韩吗。” 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韩听韵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等着清理伤口的笛帆。 忽略他眼中陡然变化的情绪,她礼貌地解释:“沈老师,下头忙,刚好碰上我,我也没什么事就帮您拿过来了。” 沈大夫是在骨科工作二十年的专家,不过平日和她们精神科没什么来往。但都在同一个医院,他又很出名,韩听韵想装作不认识都难。 沈大夫闻言,取过麻醉瓶,乐呵呵地道:“行啊,祖国也需要你这样的女青年。” “……”这到底是个什么梗。 韩听韵这才有功夫打量笛帆。 穿得和那天一样,不过搭在手术台上的手,触目惊心。 修长的手自然微蜷,指缝中流出大量鲜血。是从掌心流出来的,那里有很大一个豁口,应该是人为利器所致,血都快凝固了。 笛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皱眉看向自己的手的同时,他望着她的目光也不如平常那般寡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热。 “认识啊?”沈大夫毕竟比他们多吃几十年粮食,一眼看出这两人有猫腻。 “老师,这是怎么了?”韩听韵装作没听见,问道。 “街上有人抢包,他给人抢回来了。”沈大夫摇头道。 他不看足球,也不知道面前男人是个挺有关注度的足球明星。 “再问你一遍,真的不用打麻醉?”沈大夫问完,看着笛帆道,“你这口子挺深,我得给你清一下里面。” 没说完,笛帆说了声谢,道:“不用了。” 沈大夫一脸淡定地拿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反正就逞强吧,小姑娘面前要是没装好,他等着看戏了。 笛帆在眯眸时最后看了韩听韵一眼,见她一脸“看着就痛”的样子,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合上了眸子。 下一刻,翘起的唇角僵了,眉毛微微扭曲。 伤口里有土,他在追上歹徒后直接和对方滚进草坪里,后来又被刺伤,现在都合着血混成泥了。 沈大夫故意使大了一些力,接着道:“长长记性,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韩听韵撇了撇嘴,反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沈老师,但也不能当坏人啊。” “你这丫头想待我这里到什么时候?”沈老师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这话说得让人有些浮想联翩,韩听韵脸色微红,强装镇定地转身:“您嫌我碍事,那我先走了。” “屋里等会儿吧,再抹抹药,裹上纱布就好了。” 韩听韵心如乱麻。这玩笑开大发了,笛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她嘟囔,斩钉截铁地往外走。 “你等我一下。”椅子上闭眸的人,把眼睛睁开了,定定望着她。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声音,淡然中带着几分温和。 跟昨天问她吃不吃蝎子肉的眼神不大一样,准确的来说,那是逗趣。 这回只是很平淡的温柔,像对着、对着…… 对着,朋友一样吧。 韩听韵对上笛帆的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怔了一会儿,没再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