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值班室的门被推开,林护士回头望去,看见韩听韵头也不抬地跑进来,不由纳闷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听韵却顾不上和她说话,跑进里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深呼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笛帆为什么要壁咚自己?逗她很好玩吗? 心如乱麻,脑袋里不停回放着刚才笛帆的壁咚,她整个人团成球,在沙发上滚了一圈,拿牛仔外套盖住了脸。想起什么似的,几秒后,像碰到瘟疫般将衣服甩到了一边。 “又不是没见过帅男人,你的出息呢啊啊啊——” 这天晚上,心乱如麻的韩大夫彻夜未眠,强迫自己投入到值班记录上,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相比较于精神科的安静,足球俱乐部倒是很不平静。 笛帆是他们队里的老幺,平时高冷不爱说话,但大家在一起踢球好几年,也称得上是并肩作战的好盟友。听说他负伤归来,大家全从宿舍跑出来看他。 他们去的时候,笛帆正坐在休息室里,垂下眸盯着自己全是土灰的鞋。 “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警察啊!”教练骂道。 教练姓林,脾气暴躁,平日做事雷厉风行,打比赛时更是一不“坐”二不休,目光不离开球员。 很多场比赛的镜头都穿插过他冷着一双眼,双手叉腰望着球场的画面。为此,有个足球解说员风趣地给他取了个外号—— 林教头。 林教头在笛帆平静的脸上瞪了一会儿,看向他的手:“这回伤的是手,万一下次伤的是腿,你还打不打比赛了?” 笛帆也不反驳,只是皱了下眉头。 这小动作被林教头看见,他又要继续训他。 “教练。”季舒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单腿盘起,百无聊赖地翻着桌子上的书,“骂一会儿行了,明天还得早起训练。这大晚上的,还得睡觉呢。” 林教练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你屁事!你小子……”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三人下意识看过去。 笛帆没什么反应,缓缓转头,看向季舒尔:“给我纸。” 季舒尔哦了一声,从桌子上丢来一卷卫生纸。 笛帆接过,撕了一些,叠好,弯腰,认真擦鞋边。 林教头瞪着眼说不出话,这可真是把他屋子当自己的家了! 这时,好几只黝黑的脑袋从门缝里并排露了出来,眼睛望着他们,开口问:“没事吧?” 林教头正好心里有火,大手一挥,吼道:“没你们的事儿!都回去!” 队友们还是很怵林教头的,当即有人应了一声,给笛帆使了个眼色,将门贴心地关好了。 “你们是运动员,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这种冲动的事,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叹了口气,林教头揉揉眉心,凝视笛帆。 察觉出他想说什么,笛帆抬起绑了绷带的手,道:“我伤的是手不是脚,教练。” “那你就这样,绑着绷带上场?”林教练虎着脸道,“别废话,后天的比赛我先让小方替补,你什么时候把手养好了再说。” 笛帆张了张唇,但想到什么似的,没再反驳。 出了林教练的屋子,季舒尔双手枕到脑后,感慨笛帆真是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 “徒手夺刀?这么危险的事要是搁小爷身上,小爷撒腿就跑!” 笛帆始终在思考什么,没吭声,半晌突然沉声道:“问你个问题。” “嗯?” “喜欢一个女生,是不是总想看见她,还想欺负她?” “不一定。”难得安静下来的季舒尔,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想了想,摩挲着下巴认真道,“如果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偶尔也会互相闹着玩。” 笛帆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又问:“如果是无时不刻呢?” 季舒尔见他神情异常认真,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二十二岁老处男终于开窍了!” “别动手动脚。”笛帆沉沉扫他一眼。 “来来来,我告诉你,追妹子这种事儿还得靠广大人民群众!”他拿出手机打开知乎,举到他面前,啧了一声,道,“你去里面搜一搜,保准大开眼界!” 笛帆扫了眼屏幕,一言不发地推开房门。 一宿过后,第二天早晨,季舒尔打了个哈欠,喝了口矿泉水,问他:“看了吗,有啥心得没?” 洗漱完的笛帆神清气爽地坐在床上,慢吞吞地退出程序,开口道:“下次壁咚应该在墙角里,这样才能防止对方钻出去。” “噗——”季舒尔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佑禾医院。 韩听韵正顶着黑眼圈看知乎。 她翻了翻,发现里面并没有“一个男人为什么壁咚你”这样的问题。 她不死心,不一会儿,目光在一个问题上停住。 ——被异性壁咚的时候有什么逃脱术比较不尴尬? 某知乎用户回答:插眼踢档。 “……”太凶残了。 韩听韵把手机放到一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小声咕哝:“头好疼。” 昨晚值班室的窗户没关,吹了一夜的风,加上全身无力肌肉酸痛,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像修仙一样,轻飘飘的。 叹了口气,她拿出纸巾擤了下鼻涕。 这时,林护士就推开门:“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饭呀?” “谢谢,我就不吃了。”韩听韵鼻音浓重,抱歉道,“我想先回家补觉呢。” “好吧。”林护士也就没再强求。 搭乘地铁回家的路上,韩听韵靠在车厢墙壁上,很难受。 地铁车厢里的冷风呼呼吹,尽管她外面套了一层外套,还是感觉好冷。 进了家门,韩听韵顾不得别的,吞下药片,扑进大床里就睡。 这一睡,整整睡到晚上六七点钟。 之后,一通电话将她吵醒。 韩听韵半眯着眼看了眼屏幕,接通后放到耳边:“喂?万妮。” 万妮听出了她的不对劲:“你没事吧,感觉很没精神。” “昨晚忘记关值班室窗户了,感冒了。”韩听韵有气无力地诉苦,“我现在浑身难受。” “你是笨蛋吗?”万妮无奈道,“对了,今天有个叫Dazzer的先生来找你。我也没看见人,是戴老师说的。听说你没在,他好像还挺遗憾的。” “Dazzer?”韩听韵重复了一下名字,懵懵地道,“这是英文名吗,他是外国友人?我不认识他啊。” “那就奇怪了啊,他说你认识他,还认识他哥。”万妮奇怪地说。 半晌,韩听韵意识清醒了好多,脑袋里想到一个名字。 Dazzer。 黛泽尔。 笛泽? “我知道是谁了。”她说着,语气却没有恍然大悟的意思在里面,反而平静得很,“他算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 万妮了然,不再和她进行这个话题,嘱咐她好好吃药养病,然后挂了电话。 笛泽来找她,却没在微信上跟她说。 韩听韵想着,忍不住嘟囔:“这两兄弟,这么喜欢搞突然袭击吗?” 她脸色一烫,接着像想到了什么,窸窸窣窣钻进被子里。 …… 这一感冒,她费了两天才找回自己的精气神。 再上班的时候,除了鼻子不通气,嗓子还有些疼以外,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她到诊室里刚把口罩戴上,万妮进屋,把接满热水的杯子放到她面前,略略打量几眼屋子,忍不住感叹道:“你这6诊室好干净啊。” 韩听韵不置可否地一笑,医用口罩上面的杏眼眸光潋滟:“谢老佛爷夸奖,老佛爷万安。” 万妮嗔怪地瞪她一眼:“哀家走了!” 韩听韵摘下口罩喝了口热水。 她现在这嗓子哑哑的,还很疼,说话跟卡了鸡毛似的。 但愿今天遇不上得扯着嗓子喊的病人才好。 这么祈祷着,老天爷却似乎诚心跟她作对。 坐诊开始,第一个问诊者,便是一个耳背的老太太。 “阿姨,我说,您离我稍微远一点,我这感冒了,怕传染给您——”韩听韵声嘶力竭地吼。 老太太走了之后,韩听韵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痛。 没容她休息,下一个病人很快进来了。 对方头发花白,穿一身黑色中山装,佝偻着腰,从背影看起来是个清瘦的男人。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转过身来,突然像换了个人般,腿脚麻利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白色假发下露出一张充满稚气的脸。 “你们这个医院,挂号可真不容易。”他哀怨的声音响起,说着,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栗色卷毛。 因为扯的力度有些过大,他头发乱翘却不自知,还朝韩听露出一抹商业化的笑容。 韩听韵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愣了足足五秒,不确定地开口:“……笛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