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呼——”
安苏深呼吸,镇定地走到一边。他仔仔细细观察起路旁的建筑,手指在粗糙的墙面上划过,又用指甲轻轻抠了抠砖缝的连接处。有细细的灰粉被刮蹭下来,抖落在安苏的鞋面上。
“旧世界……”
安苏看向自己的手指,面色凝重。
“这里……是被塞维尔分割出的旧世界?”
干燥的粉末卡在指甲缝里,看起来脏兮兮的。
“完全看不出来……这和另一侧有什么不同的吗……”
他又看向四周,诡异的安静中没有人活动的痕迹。树影在月光下摇曳,显得狰狞可怖,却也又无限真实。
“如果这里才是原本的世界,那自己之前一直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什么地方?”
“……”
安苏看向赫里伯恩,他不知何时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啦?”
对上安苏凝重的目光,赫里伯恩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幼稚鬼,轻浮地摆摆手。
“被真相选中的少年!你已经触碰到了世界最深处的秘密。不觉得这很酷吗?”
没有给安苏发问的机会,他自顾自地继续:
“那些生活在【得救区间】的无知者可没有机会了解到这项辛秘,他们像是蚁穴里的幼虫,永远待在有棱有角的庇护所里。
“先知不为人知地降下福音,他下令用秘密组成墙壁,全方位地保护着无知者们脆弱的自我。
所有留在墙内的人都经过筛选,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决心来接受所谓的真相。”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庇护所以外的真实会是什么样的风雨滔天。灭世的洪水已经没入里侧,随时可能倾覆这艘小小的方舟……
现在……”
赫里伯恩一口气将大量的辛秘倒出,他眯着眼睛看向安苏,莫名地带上审视:
“很不幸的,得知了部分真相的少年,你已经窥见最上层的渊面。而在那之下,还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已经不能接着当一个幸运的无知者了,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成为一个躲在里侧,捂着耳朵假装没有听过一切的‘可怜虫’?
还是装模作样地接过使命,跟终焉会还有教会的那群‘受选的热血笨蛋’一样,致力于救亡?
……”
安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深深的质疑——赫里伯恩对自己话中的“无知者”似乎充满鄙夷。但面对致力救亡的“受选者”,他又似乎显得轻浮而缺少尊重。
搞不懂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不过……】
安苏坦然地直面了这份质疑。
毕竟,如果只是了解了部分真相就要被称为“不幸”的话,那安苏这又算什么?
超级白板开局,还莫名地接替了尽数的一切。
完全称得上论外级的眉笔。
调整了心情,安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赫里伯恩的质疑。
他先是抛回了一个问题:
“如果说罪伊甸才是最初的真实世界,那现在里侧的那一边世界,是什么?
“里侧的那一边世界?不不不——”
赫里伯恩挑了挑眉头: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那一边’,自始至终,我们都只有一个世界。”
【难道说?】
安苏怔怔中,突然想起自己启灵时弥赛亚告诉自己的那段话。
“弥赛亚说过,实体灵魂和灵性,本质上是一体三面。他们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只是自我的不同程度体现。”
“难道连世界也适用这个机制?!”
灵魂只是自我可以摆脱“实体”的一个临界点。本质上来说,一切都只向“实体”和“灵性”的两侧靠拢。
【所以,是这个意思!】
安苏的眼睛越瞪越大,湛蓝的瞳孔无意识地占据了眼白的部分。
隐约间,神性之环扩散出更多的节段,它给湛蓝的边缘镀上纯净的绿意。
目光穿透了逼仄狭隘的夜空,安苏看向四周。将灵能完全浸透眼睛,无限纯粹的灵性视野里空无一物。
这或许就是一开始那个罪徒的视角,这里的一切都无法被纯粹的灵能捕捉,都是最单一的“实体”。或者说,是靠向“实体”一侧的全部。
他又看向来时的方向。
无法用距离来描述的远方,属灵的一切都在璀璨发光。恢宏的王都伫立在那里,寄存着残余的一切灵性。
【这就是……实与灵的分割。】
安苏看着这幅无限震撼的场景,他楞楞地给自己补充:
【同时也是……“可得救”与“无法得救”的分界】
黑暗里,赫里伯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安苏的眼睛处。
他盯着那个异化的神性藤圈,直到它抽丝剥茧般的解体,最后蜷缩成一个紧贴在瞳孔边缘的细小圆环——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启灵之环一样。
他默默地偏开注视,目光又在安苏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直到安苏完全脱离灵性视野,他才彻底收回那道幽幽的视线。
安苏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深吸一口气,热切地看向赫里伯恩,同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认真地说:
“我差不多已经懂了,先知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关于实与灵的分割。”
“实,与灵?”赫里伯恩眯眯眼睛,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对吗?”安苏一时间认为自己的判断或许出了问题,但他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了,“请你,告诉我更多。”